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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沉沦 十四

(2007-11-06 05:48:23) 下一个

张玉兰绝没料到丈夫真的赶了回来,而且如此之快。

罗谋勤刚刚踏进家门,屋里唠得正浓的大娘大嫂们便猛然感受到了一股袭人的杀气,全都噤了声,搭讪两句,急急溜走了。

“怎么就回来了?”张玉兰倚在床上,怯生生地问。

罗谋勤一言不发地对着妻子愣了三四分钟,突然一步上前猛地掀开妻子身上的被条,一把扯开妻子的上衣。

“是谁带那帮狗杂种来的?”妻子空泛泛的腹部给了他更加强烈地刺激。他咬着牙,瞪大着一双滚圆的眼睛,额上青筋跳跃。

大女儿连忙带着三个妹妹悄悄退到了外屋。

“不,不关我的事。是……是他们骗我开的门。”那是一双旷野里觅食的眼睛,是一双能撕毁一切的眼睛。张玉兰缩作一团,颤个不停。

“谁?!”罗谋勤提起右手紧握的拳头。

“刘……刘大福。”

“王八蛋!”罗谋勤将右手的拳头在空中用力砸了一下。

他返身从屋角拽过自己带回的旅行包,“唰”地拉开丝链,在张玉兰的惊恐中从里面抄出一把长长的西瓜刀。

“谋勤,你不能做傻事!”新的恐惧迅速占据了张玉兰的心田,她仿佛看见阴森森的西瓜刀锋上正涂满了鲜红的鲜血。她忘记了自己随时都有挨打的可能,一下从床上跳下地,也顾不上穿鞋了。

“你他妈的找死!”罗谋勤将手中的西瓜刀虚晃一下,张玉兰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呀”地一声,倒退数步。

罗谋勤狠狠瞪了一眼老婆,提着刀径直出了门。

四个女儿奔进里屋,扑进张玉兰的怀中。

“妈妈!”

“我怕!”

全都嘤嘤哭了。

张玉兰一把搂过孩子们,泪就飘了下来。但她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杀人偿命,借债还钱,这个大孬子,他怎能去干那事!

“大妹,快,”张玉兰一抹眼泪,“上罗舍大伯的爹爹家,让他给书记打一个电话,就说你伯(父亲)要去杀他。要他躲着点。快去!”她推一把十岁大的女儿。

“嗯。”大女儿懂事地点点头,一边哭一边飞跑着出去。

“这怎么好,这怎么好。”张玉兰搂着三个女儿,任凭嘴角的泪水纵横,啰啰自语。

 

“什么?他要杀刘大福?”老队长惊了,“别哭,别哭,孩子。”他用手抹抹孩子的泪水,“告诉爹爹,你伯伯什么时候走的。”

“……刚……刚走。”孩子哭得吞声迭气。

老队长二话没说,抄起电话。

“喂,书记,书记在家吗?……不在?上哪儿了?……不知道……我是罗家大屋的。你赶紧打他手机,说谋勤回来了,正提着刀到处找他呢。……让他躲着点……快点打……嗯,好。”

老队长挂掉电话,转身对着一旁的孩子:“没事,没事了。回家告诉妈妈,没事了。”

“这个谋勤!怎么这样孬?!”老伴从厨房出来进了房,顺手在床头柜里一阵翻腾,拿出十几颗糖果。

“大丫头,拿着。回家和妹妹们一起吃。”她将糖果塞向正往外走的孩子的口袋里。

“什么东西?还能吃吗?”

“能吃,能吃。是过年时剩下的。没事,能吃。”她本想将糖果塞到孩子的褂子兜里,但孩子的上衣根本没兜,她知道那是为了节省一点布料。孩子的裤子倒有口袋,但两个口袋都是破的,糖刚放进去便漏在地上。

她只好帮着将糖果一一捡起,放在孩子的小手中,“捧好,慢点走,别摔着。”

 

“刘大福,你给老子出来!”罗谋勤闯进刘大福家时,刘大福家大门紧闭,他将那把明晃晃的西瓜刀提在手中,朝着楼上不住声地叫喊。

“他不在家,他不在家。”好半天,楼上阳台上才露出半个脑袋,那是刘大福的老婆。

“快开门,开门!再不开老子可要踹啦!”罗谋勤龇牙咧嘴,将那把西瓜刀舞得虎虎生风。

“谋勤爷爷(相当于叔叔),他真的不在家。”刘大福老婆怕的要命,生怕他一不留神,那把大刀会“嗖”地一下飞上楼来,扎在她的脑门上。

“老子冤有头,债有主。你打开门让我看看,老子不难为你;要是不开门,嘿嘿。”他冷笑两声,又亮了亮手中的大刀,“看见刀了吧!”

“谋勤爷爷,你等着,我开,我这就给你开。”刘大福老婆连忙将半个脑袋缩进屋里,但并没有立即下楼开门,而是进房间又给刘大福挂了个电话。

“你在哪?他提着大刀来了。”她吓得连声音都变了。

“……不怕,哎呀,我怎么能不怕?那刀……开门?你要我死呀!……你一会儿回来,还有派出所……别告诉他……哎呀,一开门他会杀了我的……哄哄他?能行吗?……你,你们可得快点噢。”她晕了半天方才想起要放下电话,一颗心却在胸膛里“扑嗵扑嗵”地蹦得老高。

她瞅了瞅脚下的楼梯却到底不敢迈下去。

“快给老子开门。”外面响起了重重地踹门声。

“怎么就没一个人来呢,这人都上哪儿去了。”

乡下的房屋大多独门独院,虽然集中,但大多隔个十几米,二十几米,甚至五六十米,一二百米的。刘大福当时做楼房时就利用手中的职权搬到了这个小山包,周围四五百米是绝对没有一户人家的。

“再不开,老子可真的要砸了!”罗谋勤说到做到,“嘭嘭”地开始砸门。

“来了,来了。”她急得要哭。心里一个劲祈祷:“老天保佑,老菩萨保佑。”

刘大福老婆好不容易下了楼,挪到了大门边。

“谋勤爷爷,你答应,你可别杀我噢。”她把着门栓忍不住又央求道。

“少费话,快给老子开门!”

门终于开了。刘大福老婆刚一拉开门栓,便连忙闪到一边的房间,“啪”地一声将房门反锁上。她的双腿发软,浑身一点劲都没有了;靠在门上,不停地喘息,心在喉咙口一个劲地蹦跶。

“刘大福!刘大福呢?”罗谋勤一脚将尚未大开的门踹开,大步抢进堂厅。堂厅里除了桌椅、沙发、茶几等物,空无一人。

“谋勤爷爷,你饶了我吧。他真的不在家。”刘大福的老婆在房里抽泣。

“不在家?……快给老子打电话。让他回来!马上!”罗谋勤提着刀对着房门猛吼。

“我打,我打。谋勤爷爷,你坐会,歇歇。桌上有烟,壶里有水,你先抽支烟,喝口水,咹。”

罗谋勤见他如此说,还真向桌上扫了一眼,桌上没有烟,但他发现身边的茶几上就有烟,还有水果,茶壶茶杯,那烟竟是大中华的。

“我日他奶奶的。这狗日的,抽这好烟!他也配抽这烟!”

他一屁股窝在沙发里——刘大福既然不在家那就等吧。他将刀撇在一边,毫不客气地将那盒大中华拿在手中,抽出一支,凑在鼻子上闻了又闻,然后长长地嘘出一口气。

“狗日的。就凭这,老子就该杀了他!”

“谋勤爷爷,有烟你抽呀。有茶,我、我就不给你倒了。”

“你赶紧叫那狗日的回来,就说老子等他!”罗谋勤将烟叼在嘴上,正准备将烟放下,却又收回手,揣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从茶几上抓起那个印有赤裸美女的电子打火机,“啪!”给烟点上火,猛吸一口,眯着眼,将那口油润润的烟含在口中,一点点地将它滑到肚里再一缕缕地从鼻孔透出,又忍不住张开嘴将那一丝烟霞吸到腹中。

“妈的,难怪都要削尖脑袋当官。妈的,这烟……”他又猛吸了一口,将自己沉浸在烟的遐想中。

既然刘大福不回来,他完全可以抓紧这段时间享受一下这高级香烟带给自己的美妙快感。

 

罗谋勤还没有完全进入那烟的绝妙境界,两个胳膊猛地被人摁住,他吃惊地张开双眼。“咔嚓”,一副锃亮的手铐牢牢地锁住了他的双手,尚有一丁点的香烟被打落在地。

“你们——”他清醒了。两个警察正一边一个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从沙发里拖起来,刘大福抱着肩冷冷站在她的面前。

“你们干什么?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罗谋勤慌了,他终于清醒,挣扎着赖在沙发里。

“妈的,老实点!”一个警察火了,松开手,抬起大皮鞋照着他的胸脯就是一脚。

“出来!”见一个动了手,另一个警察也不甘示弱,一把揪住罗谋勤的头发,“给老子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劲往外拽。

“我真没杀人。求求你们,我真的没杀人!”罗谋勤顾不上胸口和头上的疼痛,一边不由自主地被他们拖着踉跄而出,一边哀求。

“去你妈的!”用惯了脚的那位,顺势在罗谋勤的背部又补了一脚。

“扑通!”罗谋勤如饿狗抢食般趴在地上。他顾不上疼痛赶紧弓起腰,用膝盖爬到刘大福跟前。

“刘书记,我不是来杀你的。求求您,帮我说说。我家还有老婆,还有四个小孩,求求您可怜可怜我。”罗谋勤哭了,仰起脸拼命乞求。

“去你妈的!”刘大福抬起脚就照着罗谋勤的脸上踢去,踢得罗谋勤人仰马翻。

“好你个罗谋勤!早先你老婆要死时是谁救的?是谁帮你讨的药费?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要杀我?要跟我斗?你他妈的你算老几?老子要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臭虫!你信不信?”刘大福在罗谋勤身边蹲下。左手抬起他的下巴,右手狠狠扇了罗谋勤几个嘴巴。

血,顺着罗谋勤的鼻孔、嘴角挂了下来。

“你算什么东西!啊?你们罗家大屋的周昌久都没有我办法,都不敢跟我斗。你算老几?我看你他妈的是活烦了!”

“我不是东西,我是个畜生。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再可怜可怜我。”罗谋勤真的害怕了。他内心并非一定要杀了刘大福,他只是咽不下那口气。没想到刘大福会报警,而且这么快;自己在这楞是上了他妈的当,落得人赃俱获。

完了。他现在才想起没有听老婆的话。

“这些话还是留着到派出所去说吧。”刘大福直起腰,朝两个警察挥挥手。

“走!”一个上前又给了罗谋勤一脚,一个躬身揪起罗谋勤的头发。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你们饶了他吧。他家还有四个孩子。”刘大福老婆见他们真要带罗谋勤上派出所,女性的怜悯之心又涌显出来,忙上前插话。

“滚一边去!”刘大福对着老婆一声断喝。

“刘大福,老子日你祖宗!”门外,罗谋勤嘶声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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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鸿归 回复 悄悄话 谢谢科夫的点评,可是言我所未言哦。
科夫 回复 悄悄话 生动。人的多面性。
往往因为缺乏对自己力量的认识和对事态发展可能产生的结果进行预测,犯了愚昧的错误,渐渐使自己落入弱势。
弱者经常用喜欢用暴力显示自己强大,有限的力量无效地透支,或为自己的愚蠢付出惨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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