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铃声伴和着嘈杂的说话声由远而近,罗盛和罗凤慌忙抢出大门。一行十五六个人已经下了车。平日空旷的外场上(乡下人喜欢将门前的一块空地叫外场)一下便显得有点拥挤。
镇中教职员工总共只有三十五人。除了正在授课的老师,食堂做饭的师傅,
“路上辛苦了,路上辛苦了……唷,李校长,怎么敢劳您大驾呀!”罗盛快步走向一位微胖的正从自行车后座上往下拿礼品盒的老者,手上的烟便递了过去。
“呵呵,该来,该来。”李校长左手拎着礼品盒,右手接过烟,两眼都含着笑,一连声地应诺。
“余校长,也来了。呵呵,
“都来了,能差我?”余校长年龄和罗盛相仿,生得黑黑的高大壮实,和东北大汉很有一比。
李校长和余校长都是镇中的副校长,只不过李校长是个老校长,老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了多少年的副校长。镇中的校长换了八九个,但无论如何努力,机会总是与他擦肩而过。年轻时的踌躇满志,随着两鬓花白皱纹丛生,越来越成为心灵的苦涩。今年之后,他就将永远地告别他的执教生涯。那个副字也将成为他生命中永远的桎梏。不会像他写在黑板上的粉笔字那样轻而易举地擦去。但他也必须站好最后一班岗。这最后一班岗的内容自然也就包括今天来看望罗校长生病的母亲。
与李校长不同的是,余校长正值春风得意。虽说他也是一个副校长,但比起两年前那个教导主任的头衔来可就响亮多了。当然,这些都仰仗于他的铁哥们罗校长。但他似乎对罗校长的提携也并非就感恩戴德,相反,他认为罗校长能够登上现在的宝座,是少不了他余某人的两肋插刀。
“你也来了?”
罗盛伸手去拿一个身材高挑面容皎洁的女教师手中的礼品。她是这十五六个人中唯一的一位女性。
女教师扭身闪过,扑闪了两下长长的睫毛,右手拢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大波浪发型“我不能来吗?”
女教师叫张洁,三十出头。其实镇中里有三位女性老师,只不过就
卿为知己者死。这句话对
那是个燥热的正午。按照老校长的辩白是:当时他正坐在办公桌后备教案,
事情就这么简单,简单得叫听到的人都觉得好笑。但老校长却笑不起来:一遍又一遍的调查举证,使得他身心憔悴,有口难辩,不得不向教委递上辞呈告假还家了。
罗盛自然而然地由第一副校长坐上了校长的宝座。后来,罗盛私下
“还楞着干什么,快叫老师们进屋呀!”
“哦……哦……”罗盛微微一怔,收回了思绪。
罗盛现下可没有心情和时间去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乡下人喜欢刨根求源,十五六个人的队伍在罗家大屋绝对是个不小的动静,更何况来的都是些有知识有身份(在乡下,老师可是相当有身份的人)的先生。若在平时,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罗盛家门楣增色一傲众邻。但此刻他却品出一种胆怯,甚至在内心里希望他们的说话声能小一点,而来的时候也千万不要让什么人撞见。
两位校长
“伯母还好吧。我们看看去。”
李校长余校长和几个资历老点也不等主人招呼已围着八仙桌坐下,年轻点的碍于礼节可不敢那么张狂。
“伯母还好吧?”几个提着礼品的再次向罗凤询问,意思很明显——不能失了礼数。既然来了,得去见老人一面。
“这……”罗凤迟疑了。
“跟我来吧。”毅然就是半个主人,
“别上去!”罗凤遽然紧张,声调又尖又细扬起多高;
所有人都噤了声,充满疑惑望着罗凤。
“呵呵,对不起。大家随便,大家随便。”罗盛抢上前来,仿佛要接下
“实在不好意思。”罗盛干笑了两声,“医生让不能见生人,怕万一对你们的健康有影响。所以……”
罗盛话未说完,
“哦——”到底是李校长反应快,“那就别去烦老人家了。来来,”他向几个手中拎着礼品的年轻人招招手,“将东西放那。”用手往墙角一划,“心意到了就好。罗校长会代你们问候的。”
“……老先生身体好吧?”见几个年轻老师放好礼品,李校长又扯起话题——李校长知道这时候他得来打打圆场,好使气氛不致出现尴尬。
“他呀——”罗凤欲言又止。
“好,好。”罗盛忙不迭地应道。
老先生罗贻雅此时就坐在隔壁的厢房里,但他一直没有应声,更没有出来应付大家,像一段枯朽的树木,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他注定和老妻是对冤家,和儿子是个对头。儿子的诸多行为对他而言,简直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大逆不道。他的这张老脸,在老妻和儿子的一层层盘剥下已然鲜血淋漓白骨森森。但他无法反抗,也不知道如何去反抗。他感到自己真的老了、累了,思想和灵魂都在渐渐背他而去。他已经不再需要那份刻意的修饰和华丽的补丁——哪怕是最完美的补丁。不管这事和他如何密切,他现在只想置身事外。
“哥,是不是……”面对满屋的人,罗凤显得惴惴不安焦灼而惶恐。
“看看,不好意思,天阔地窄。”罗盛无奈地摊开双手“这样吧,后街有个不成样的小餐馆。大家都累了,渴了,我们就上那儿歇歇吧。”
罗盛的心里是巴不得他们立刻撤出这块是非之地。
“也好。”
大家也觉得挤在堂厅里很干嘎,至于罗校长母亲的病情,和他们原本就毫不相干。他们带着礼品大老远来了,罗校长知道了,这就已经够了。剩下的便是研究如何在杯盏之中找回一点心理平衡。
“哟——怎么刚来就走哇,连病人都不见一面,就不怕失了礼数?!”
双扇门上斜倚着一位黑黑的精细的女人,一条长腿打横里伸出,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短短的十多天,周勇夫妇回来了。他们是清早在乡里下的长途汽车。回家的这段路,他们竟然走了五六个小时。
德州之行并没有抚平夫妇俩心中的伤痛,周勇甚至觉得那就是他们的一段地狱之旅碎心之痛。
大街上来来往往和玲玲相仿的女孩实在太多了,淑华见一个盯一个,盯得人家孩子心里直发毛。如果光是盯着看看倒也罢了,后来那脚便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再后来……
再后来是跟了一个女孩
连周勇都不得不惊异,那孩子不只是身高发型,就连模样都和玲玲一般无二。但周勇知道,那绝对不是他们的玲玲!
周勇的老俵不得不向人家说尽了好话,在陪了女孩家壹千块钱的惊吓费,缴了派出所壹千块罚款后,将淑华领了回来。
老俵没有说什么,连夜买了两张大客车票,塞在了周勇手里。
此刻,他们就站在自家的三间破瓦房前,虽然刚刚遭受了一场雨水的洗涤,但瓦屋里仍然显得灰蒙。
门前半黄的湿漉漉的枫树叶子杂乱相呈,给人一种痛楚和荒凉的感觉。
周勇扶着淑华在门前站好,掏出钥匙打开锁。
“玲玲!”
随着那声沉闷的开门声,淑华扑进家门。
她看见了玲玲,看见玲玲正站在堂厅的饭桌上张开双臂扑向他们……
没有玲玲!那也不是幻觉,而是墙壁上一块雨水的痕迹……
利益是决定人们言行的最基本最强大最持久的驱动力。
物质决定精神的唯物主义法则决定了利益主宰人际关系...
这时唯心主义就显得那样清高脱俗,孤独而高贵...只要你有足够的物质维系,还有足够的毅力排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