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窄巷子
大部分去帕特农的人不是真喜欢石头,而是都往那儿涌。但至少石头是原装,除了少女柱。建筑是呈现古希腊的主要叙事方式,另一种是古典典籍。而古代中国只有典籍,没有建筑。有也只是木结构,短期即可造出楼台亭阁,舞榭歌台,山水田园,美丽而精巧,无需积累历史的灰尘,供养尊处优的皇帝及无所事事的文人写抒情诗,临摹那些雕梁画栋,红砖碧瓦;至于石头那么笨重,动辄几百年才修好的建筑,如同穷其一生写万言史诗的荷马、厚重的尼伯龙根,傻子才干。
本来脆弱的木头,历经千年雪雨风霜,各朝流氓无产者的反复摧残,早已樯橹灰飞烟灭,雨打风吹去。后来偏偏还被破了四旧,落得个白茫茫一片大地,满目疮痍。以至于大唐要去日本看,韩国才是大宋的本来面目。神往神秘东方的西方游人,天真以为他们看到的是古代中华,其实那些拙劣的仿古街头招徕生意的人清楚知道,他们兜售的是鸡肋。
走在宽窄巷子,努力说服自己这些半新不旧的明清民国房屋是原汤原汁。不料看来看去,巷口是不伦不类的今古传奇,巷尾是不中不洋的古今混战。为数不多的正宗的清代民国,也不比现在的仿古高明到哪儿去。沿街此起彼伏的川剧变脸吆喝让我想起塞维利亚的弗拉门戈。作为游人,只能触及某一座城市的表皮,而且这层表皮还是被涂脂抹粉后想让我们看到的,精华内核仅供土著品味。但即使土著,也已不再是蚕丛及鱼凫的后代,甚至不是蜀汉子嗣,甚至不是张献忠屠川残留的五户人家,甚至不是湖广艰难迁徙的幸存者。我对蜀地历史本来就迷糊的记忆非但没有因为巷子两旁的川西四合院而清晰,反而越来越远。
雨下得很大,游人没有因此减少,无数的伞占据了大部分巷子,眼光尚未触及目标就迅速折回,行走更不易。雨巷,没有丁香花,也没有愁肠,更没有姑娘,只有像我这样舍不得花功夫探索城市灵魂的游客。我们目光游离,不知道来这儿到底看啥。起初几分钟的惊奇很快被替换成某种强迫的喜欢,假装被眼前半真半假的明清民国宅院吸引,共同上演一出心照不宣的戏。
“What's special about this place? ”儿子问到。
“It's old Chengdu, like old Montreal. ”我答道,十分无趣的答复。
我知道他的意思,因为他刚游历了京都那样的原味古代日本。眼前充斥的浓厚商业氛围可能在他心里拉起了类似“Viewer's discretion is advised”的忠告。日本维护他们的古迹犹如他们对待其料理般精密。与宽窄巷子“改建”不一样,京都“善待” 。他们尽量保持外观原貌,哪怕残破,内部在尽可能保持不变的前提下改建。星巴克进驻可以,但必须维持建筑的结构与风貌,哪怕楼道窄得只能进一人。更何况还有欧洲那些今古传奇浑然一体的城市。罗马,佛罗伦萨,巴塞罗那,伦敦……城市本身就是一座博物馆。宽窄巷子从改建那一刻就失去了灵魂,迫不及待地加入到旅游资本调教出的其中一条仿古街的行列。从事贩卖做旧文化,做旧乡愁的生意。尽管如此,我也心甘情愿配合,与可能是前天才出炉的青砖眉来眼去,努力从右到左辨认门匾与对联,仔细嗅探儿时小吃曾经的味道。
小吃,成都旺盛口唇满足的独门绝技,源远流长,花样百出。可是宽窄巷子这些沿街的小吃摊,远离了它们原本该栖息的市井烟火,深巷僻街,在明亮而考究的灯光下,成为旅游业的副产品,提供某种可销售的味觉怀旧,补充隐约可察的历史连续感,虽然我知道这是一种幻觉。
小吃还是必须吃的,虽然晓得是豁骗外地人的。实际上,儿子就是外地人,外国人,准确说。我们何尝不是,独在故乡为异客,错把杭州当汴州。
儿子自有一套找好餐馆的绝招:人多地粘。按此四字口诀,我们进了一家人多但地不粘的食肆——“蜀趣小碗集”。边吃边看,听雨哗哗响。恍惚间,觉得来到那天滂沱大雨的庞贝城。我们的菜谱:老成都担担面、牛肉煎饼、黄凉粉、羊肉串。被华丽而喧嚣的川味轰炸后,我们一致认为羊肉串最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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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失望也有收穫,估計不是蜀人能夠理解,雨,是成都最美的風景,如果你是在寬窄巷遇的雨,那就沒有白去,至少,你體驗到了成都的街巷,它是不可比的,什麼京都,龐貝,巴塞, …… ,甚至蒙特利爾,只能說是你自己走錯了地方。沒錯的是,寬窄巷是為外人贋的,早年是為旗人,如今是為你們這些不喑川西的、先入為主的,外地人而生,尤其香港人,中毒最深。
祝福你们
谢谢你替我们(白)走了一趟;我们就不重蹈覆辙啦。
周围如广汉三星堆等博物馆还是赝品少,游客也不算多。
成都休闲之都,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