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维尼:慢时光,古街道——亚得里亚海右岸行(三)
离普拉只有半小时车程的罗维尼,一座位于伊斯特拉半岛,拥有威尼斯血统的克罗地亚小镇。意大利人的离开,并没有带走意大利风情——阳光制造出强烈的卡拉瓦乔式明亮与阴影,各种饱和度很高的颜色,未成曲调先有情的手势与表情。还有漫不经心,天塌下来再说的地中海气候孕育出的享乐主义。当然,哪离得开意大利美食与咖啡呢。
我们到达时,正值Brunch时段,早餐过了,中午饭又早了点。所有餐馆与Cafe都坐满了人。风姿绰约的太阳伞下,人们慢吞吞地呷着咖啡或酒。眼光四下张望,互为风景。周遭笼罩着低语的闲散氛围,不时飘过海鸥的鸣叫。
找了一家靠海的咖啡馆,过去一看,真正靠海的一排已满了,只能先坐在里面的桌位。给自己点了一份coffee with cream,给梅梅一杯茉莉蜜茶。海风拂面,温暖的潮湿感,像舔冰激凌的舌头。这家Molo Grande咖啡馆,卖的不是咖啡,而是概念——时间与空间——慢时光,广空间。梅梅眼尖,看见靠海桌位有人起身,我们随即换过去,坐定。顿觉时光更慢,空间更广,大海更蓝。
时光慢,可咖啡很快见底。罗维尼的美貌,在于天然去雕饰。酒吧餐馆依悬崖而建,脚下便是清澈见底的玻璃海,或果冻海,中国人的流行说法。涛声阵阵,伴随杯盘轻碰声,海鸥觅食的嘎嘎声,慵懒而缠绵。怕晚了,好的餐馆一位难求。恰好咖啡馆旁边就有一家,也靠海,白色的阳伞撑在礁石周围。礁石上有海鸥,把脖子夹在双翅间打瞌睡。看了看菜谱,觉得还不错,便预订了晚餐。
我们的city walk从咖啡馆开始,一直走到岬角的北侧,经过一家服装店叫Atelier Charm。Atelier Charm位于一条很陡极狭窄的小巷,阶梯的粉色墙上挂着漂亮的裙装,海风中摇曳生姿,吸引梅梅这样对漂亮服装天生不免疫的女人纷纷驻足。阶梯尽头是一个小平台,放一张鲜花簇拥的圆桌,圆桌临海,海水衬托,云想衣裳花想容的格调。这是一处老城的网红打卡点,也是这家服装店老板娘敛财的手段——拍照可以,留下买桌钱,丰简随你愿。好像最后都出手大方。
继续上山,到达了山顶附近。透过地中海松的翠绿松枝眺望碧玉妆成的海,连空气都带着绿意。最后来到山顶的巴洛克式天主教堂——圣尤菲米亚教堂。我喜欢进教堂里面看看,从中可以看出很多端倪。宗教乃西方文化的源头,犹如理解中华伦理需探访其集散地比如茶馆。这座教堂的祭坛上,赫然立着一位希腊神,戴头盔,持长矛,美男子面庞——分明就是战神阿瑞斯。希腊多神难道不是与基督教水火不容吗?读了一些文字,才明白其中缘由。圣尤菲米亚,是东正教信奉的一位圣女,罗马的戴克里先时期,拒绝献祭战神阿瑞斯而牺牲。戴克里先,几天后,我们会在斯普利特参拜这位罗马皇帝的宫殿。
看过无人机视角的照片,这座教堂如同插在一块蛋糕上的蜡烛,小镇海岸蜿蜒勾勒出一块大蛋糕的样子。蛋糕小镇,中文旅行者们也这样称呼罗维尼,形象极了。日头下走累了,寻了教堂旁边的一片荫凉休息。有街头艺人演奏手碟,叮咚如泉水。本想试试这种看起来这种像锅的乐器,应该不难。但在梅梅打赏后,有人陆续跟着给钱,便觉不妥,不做断人钱财的事,跟何况这种辛苦卖艺的钱,于是作罢。
一路上,很难不注意到脚下的路面。整个小镇,每条街,都用大理石铺路。上次在意大利维洛纳,也只是主街,一种带赭红色调的大理石,觉得美艳不可方物;而罗维尼的大理石乳白基调。春光乍泄,不经意的性感在脚底泛滥。第一次觉得小街小巷可以这种姿态展示其魅力。无数脚步千年的磨砺抚摸,帝国雄性纹理随时光流逝,获得温度与光泽,凝脂般柔润。这是一款容颜与年份成反比的游戏,越古越美丽。
镇很小,很快转完。不留神,又回到岬角北侧的Plaza Balota,巴尔洛塔海滩,叫礁石滩更恰当。这里有六道石头修砌成拱门形状的石壁,不知为何修成这般模样,估计是遗弃的储藏船只的船坞。海水不深,阳光照耀下,水波摇动,碎玉散珠,呈现出清新的薄荷绿。岩石峭壁很陡,想下水还是有点发怵,好在市政修了几架不锈钢梯子,可以出入水面。另一侧,有半大小孩从悬崖跳入水中,激起水花四溅,引来阵阵掌声。更多的人或躺或趴,晒日光浴。梅梅说好遗憾没带游泳裤和泳装。我经不起这么漂亮的水的诱惑,在八月班芙五湖和衣入水后,再次同穿一条裤子,啊不对,穿同一条裤子,扑通跳入水中。亚得里亚海在九月依然火热的骄阳带来的暑气顿消,沁人心脾的凉意,倏然而至。梅梅说有朋友在微信中怂恿我去高台跳水,展示一番中国人独步天下的压水花技术,我说坚决不上当,怕跳下去起不来。思忖之下,最终还是没跳,廉颇老矣,尚能跳否。
盘桓闲散大半天,等来夕阳晚餐的钟点。有只胆大海鸥,趁我们不注意,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偷吃了梅梅的虾,令人哭笑不得。侍者见惯不惊,说这只海鸥是当地威震八方的mafia,也是他的兄弟伙。梅梅制作了一集短视频,记录了这个瞬间,无需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