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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音乐会

(2023-07-30 12:17:44) 下一个

我来录,梅梅说,见我勾腰驼背拍视频。她知道,这是我的音乐,我的时段,需全神倾注,不放过任何音符,哪怕是倍大的拨弦音、定音鼓的弱击。Terrebonne磨坊公园的绿草地,雨后,阳光明丽,在树缝盘旋,野蜂般飞舞。Simon Rivard指挥棒一挥,弦乐引子后,旋即法国号、长号、低音号轰鸣。伟岸的主题,嘹亮激昂、宏大高远。新大陆不再思乡,这里就是家乡。

 

回家后,问梅梅:你录的视频呢?我一直等那句乐句,长笛那段,米索索米瑞朵,一直没出来,她回答。我笑着说:那是第一乐章,耳熟能详的黑人灵歌主题,长笛的幽怨。今天我们听到的是第四乐章,火热的快板再现部。可见我们对旋律的执念与痴迷,浪漫乐派取代古典乐派也说得过去。娱乐至死,谁没事还对古典一往情深,折腾那些对位复调和声结构,劳神费劲。流行音乐,特别工业化音乐,三分钟,ABA,复杂点,加个Bridge,标准奏鸣曲式,有矛盾,也有解决,五脏俱全。古典式微,大势所趋。

 

平时在家听古典,碎片化时代,注意力比不上鱼,觉得好长。自新大陆,仅今天我们听的第四乐章,通常十一到十二分钟,看指挥是谁。如果是指挥柏林墙四国乐团的伯恩斯坦,可能长到二十分钟。可听现场,几次主题变奏,弦乐与管乐照面,咋这么快就完了,意犹未尽。贪心觉得,从第一到第三乐章那些主题,应该都现身,哪怕是变奏得面目全非,只要点影子也可以,就像黑人灵歌主题再次出现,在管乐弦乐安静下来,戴上假面具,还是听出这位老朋友。

 

阴霾整天,细雨菲菲,以为音乐会要取消。心有不甘,再仔细看OSM(Orchestre symphonique de Montréal)的官网,说除非雷暴雨,天上下刀子,活动都照常举行。久居蒙特利尔,渐渐对自己周围的环境麻木。OSM,世界级的乐团,一流的音乐家,来到家门口,无需西装革履,正襟危坐,只需自带椅子与耳朵,不去听,没理由。

 

恰好上午在微信群里怀旧,说到德沃夏克。不知不觉,到了怀旧的年纪。八年前,缅因的阿卡迪亚。登上卡迪拉克山顶,极目远望,大西洋深处的地平线已略呈弧线。蓝色大海和随性点缀的小岛,视线在急速滑动,稍作停顿。张弛有致的景语 ,恢宏轩昂,缓慢而浩大的触动。唐诗宋词们穿越千年时空,逃逸出尘封的记忆,诱惑思绪。山风微凉,耳畔呼呼作响。德沃夏克的长笛铜管携陈子昂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在云端交缠辉映。散坐山坡上的唱诗班在圣咏,和声在人们窃窃私语中,丰润厚实,回荡山谷。大自然撩拨出的音乐酝酿于离开城市进入乡村的刹那,铺陈在千姿百态的绿意间,延伸到无穷远处。夕阳西下,天阔云低,鸟翔彩霞,浪击峭崖。无物喜,无己悲,无庄周,无蝴蝶。

 

草地上,虽然在室外,上千人的听众,却很安静。古典音乐是一种奇特的镇静剂,听众自动规范举止,才有乐章间此起彼伏千奇百怪的咳嗽。每次,公园草地活动,总想起马奈,草地上的午餐。我们准备了吃喝,却没动,一来觉得氛围压抑了吃喝,二来上厕所是个问题。

 

没了音乐厅的藩篱,反而不想咳嗽;因为远,看不清乐手,反而专注于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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