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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寻尘香 中部(第4章)惊愕

(2024-09-25 13:07:49) 下一个

何处寻尘香

中部

 

有讨价还价的生意,有你情我愿的欲望,哪里寻不离不弃的爱情?

 

第4章  惊愕

 

班车往矿山驶去,越来越近,蔡文胜的心慢慢提了起来。班车喘着粗气,爬上最后一个大坡,矿山的大门显露出来;大门保持着二十年前的模样,只是两根大方柱子上的题字变了,以前的红油漆字也变成了凸起的金字。

 

进入大门,左边是学校,还是原来方门圆拱,旧时左右墙上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现在写着“认真勤奋;顽强拼搏”;右边依然是二十年前矿山第一栋住宿楼,房间小,像一个个鸽子笼,阳台狭窄,大多晒满衣服。再往前,是一排平房杂货店,低矮的木质柜台,卖食品文具杂货;外观和旧时无两样,青砖黑瓦,灰石板台阶;台阶上坐着几个黑衣老人,默默看着经过的车辆。

 

“似乎一切还停留在二十年前啊。”蔡文胜在心里惊叹,眼前的景象如昨日重现,栩栩如生,印证着思念中的记忆。

 

班车停了下来,一些乘客开始下车。司机转头对蔡文胜说,之前你问住哪,这里下车就是个旅店;再往里还有个招待所,但是班车到前面车站就进站了,不开去招待所。蔡文胜道谢,赶紧拿了行李下车。

 

下车一看,边上是一栋两层楼建筑,招牌上写着“安康旅店”,二十年前没有这家旅店;马路对面是矿山医院,一个他儿时极为熟悉的地方;贴着马路边,是医院新建的大门,遮挡住了旧时的药房,倒是添了几分悬念;蔡文胜多看几眼,背着背包走进旅店。

 

旅店的价格很便宜,大房床位五块一晚,双人房床位十五,包房三十。蔡文胜交了三十元的包房费和十元押金,服务员开好收据,弯腰从桌子下拿出一个蓝色塑料脸盆,告诉他洗澡间在走廊的尽头。

 

拿着脸盆走进房间,蔡文胜明白为什么房费便宜了:房间里空荡荡,摆着两张铁床和两张木凳,简易的铁床上铺着草席,房里没有洗手间,窗户上也没有窗帘。他来时已有心理准备,可眼前简陋的设施和卫生条件还是超过了他的预想。

 

背上背包,蔡文胜走出旅店,往司机说的招待所方向快步走去。路上经过矿山的操场,这里曾是矿山热闹的中心,篮球场在中心的北边,东边是两层楼高的电影院。这些都是蔡文胜年少时非常熟悉的地方,每到晚上或节假日,大家都来这里散步玩耍,宽阔的草地上坐满了人。他心里着急,眼里看着,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被之前旅店的简陋吓了一跳,招待所的条件让他舒了一口气。招待所是一栋浅黄色外墙的三层楼房,楼前种着一排花木;一楼有接待室,二三楼是客房,中间楼梯上去,两边各有三间;房间里是大床,洗手间热水器、电视电扇一应俱全,一百元一晚的价钱显得物有所值。

 

办好手续,放下行李,蔡文胜轻装往之前的旅店走去,开始留意沿路的状况。招待所前面有一间小发廊,没有顾客,一个年轻的女孩坐在里面往外张望;接着有几家过去没有的铺面,一家小饭店,两家杂货店,一间修理铺。

 

沿着马路继续往前,是一排过去公有的商店,有的开着有的关着;最头的一大间过去是国有饮食店,卖早中餐,以米粉面条为主,还有各式油炸的食品,现在大门紧闭;再往前是汽车站,车站有点变化,一个扩建的售票和候车小厅;车站附近新建了一个庭院平房,大门敞开,门框上斜挂着一块手写牌子“小草饭店”。

 

蔡文胜走进“小草饭店”。进门后是一个十几平米的天井庭院,后边并排两间瓦房,围墙边上种着各种姹紫嫣红的花草;七八只母鸡在地上寻食,一只公鸡立起脖子,警惕地看着新来的人。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在忙着,见他进来便问:“吃饭吗?”

 

女人拿过一张手写菜单,上面是简单的家常菜。蔡文胜看了看,对院子里刨食的土鸡很有兴趣;两人商量好,三十块钱一只鸡,女人负责分中晚两餐做好,然后配一个青菜一个蛋花汤,青菜是后院自己种的,米饭随意吃。

 

蔡文胜掏出三十块钱给老板娘,说:“我一会过来吃,你先把鸡杀了吧。”

 

睡和吃的地方都落实了,蔡文胜心里这才轻松下来;走到不远的旅店要退房,柜台后的服务员抬了抬眼,说只退押金,房费不退;蔡文胜问能不能多少退一点?自己刚订的房,只在房里待了两分钟;服务员抬起头,说这是规定。

 

迈出旅店,天色开始暗淡。对面医院大门已经关闭,开着一个行人进出的小门,几个穿着条纹衣裤的留医病人在门前溜达。蔡文胜想着明天进去好好看看,他小时候体弱多病,是医院的常客;住院部在医院的最里面,六七排平房,按目前情况猜测,小时候住过的病房一定还在。

 

饭店老板娘的手艺居然不错,一盘香喷喷的嫩姜炒鸡,一碗番茄蛋花汤,一碟绿油油的炒油麻菜,饭菜都带有烧柴独特的味道;蔡文胜大口吃得津津有味,额头上冒出汗来。老板娘在一旁摘着豆角,一边问从哪里来;然后说还是大城市好,不像矿山这么偏僻落后,现在的年轻人不愿意留在这里,自己女儿高中刚毕业就到县城里去了。

 

蔡文胜吃完饭,和老板娘闲聊几句,看天色已晚,便告辞离开。

 

沿着矿山二十年前的主路悠悠往招待所走去,蔡文胜细细体会着,一切好像没变却又不像从前:大路比印象中窄了许多,水泥路的宽度也只够一辆大车通过;以前矿里有好多辆拉矿的十轮大卡车,每当卡车经过,小伙伴都会把鼻子伸出去,嗅一口汽油的香味;操场上的草稀稀拉拉,显得空旷,只有几个路人匆匆走过;以前携家带口、熙熙攘攘、打打闹闹的场景连影子都没有;马路边有几个摊位,卖些水果杂货,正收拾着准备离开。

 

山里的秋天来得早,天色黑得很迅速,仿佛一块黑幕罩下来;街边一排路灯没有亮,远处电影院黑乎乎地矗立着,相邻的图书馆没有一丝灯光。记得小时候,每到夜幕降临,路边的街灯一串串,篮球场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电影院热热闹闹,图书馆里安静明亮。

 

在蔡文胜居住的城市里,每天都发生着变化,扩建的街道,新建的高楼,闪烁的街灯,蜿蜒的车流;每隔一个十年,城市就换了一个新面容,更多的高楼大厦,更漂亮的街景公园,更多熙熙攘攘的人群,更多的灯红酒绿。

 

和外面世界的日新月异相比,矿山似乎早就停滞下来,变得陈旧和寂静,产生着巨大的反差。夜色越来越深,黑暗从地下滋生出来,矿山像陷入一口深井,只有偶尔一两处闪着昏暗的灯光,深邃的夜空里早已繁星点点。

 

 

早上醒来的时候已过九点,微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蔡文胜在床上舒服地伸展身体,好久没睡得这么香甜了,一个似有似无的梦也没打扰到他,像夜风晨露一样不留痕迹。

 

洗漱完,蔡文胜把背包里的物品简化一下,留下一件外套和一瓶水,把寻呼机和手机放进有拉链的小袋里;出了门,往地质队方向走去。

 

沿途大部分的房屋和道路,除了变得陈旧和狭小以外,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与脑海里模糊的记忆相互印证。偶尔三五栋后建的楼房,也是挤插在原有房屋的空隙中,鹤立鸡群地高出一头,显得有些突兀生硬。

 

来到小时候居住的平房,蔡文胜很快找到以前的家:房屋显得矮小陈旧,门前父亲用钻机铁杆搭建的葡萄架还在,只是没人精心打理,上面的葡萄藤稀稀拉拉,少了以往绿油油的生气;厨房后的小树已经有十几米高,枝叶却并不茂盛;墙砖的红色变得暗淡无光,显露出真实的年龄;走近仔细一看,房门梁上的“8号”居然还依稀可见。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听到声音走出房门,手里端着一个簸箕,上面摊着一些干菜;他看着蔡文胜,神态里流露出对陌生人的些许警惕。门前屋后的零落破旧,凸显着住户条件的局促,蔡文胜打消请求进屋看看的念头,一步一回头,不舍离开,暗叹着物是人非。

 

来到地质队以前最热闹的中心,队里的办公室、大礼堂、食堂依然还在,却已经失去它们当年的身份和气势;每一栋建筑都被最大化地改造成了民居,做了各种简陋的分隔搭建加盖,大门被分割成几个小门,窗户被砌砖封成隔墙;使用的材料五花八门,砖头、石块、铁皮、木板、石棉瓦,各种材料颜色混搭在一起,远处看杂乱无章,近处看甚至有些丑陋,

 

过去的整洁有序已面目全非;四周寂静寥寥,看不到什么人,也听不到鸡鸣狗叫;偶尔遇见几个老人,他们悄然地站着,两手拢在一起,默然地看着外来人,和陈旧得了无生气的房屋一起,构成一幅暗灰破落的画面。

 

在蔡文胜的记忆里,儿时的故乡曾是那么美好,五彩斑斓,每一个地方都充满着人情和故事;大人们来来往往在忙碌,孩子们大呼小叫在游戏,菜地里的瓜果生机勃勃,鸡和鸭在房前屋后东奔西跑,空气里都是热闹的味道。

 

如果不是十年前赵小强提及矿山开始没落,如果不是班车上姜老师说矿山大不如从前,蔡文胜一定会怀疑自己的眼睛;他为眼前看到的不变和没落所震惊,不变共鸣着他对家乡的回忆,而没落则销蚀着思念里的美好。带着难言的情感,蔡文胜呆坐在荒废的篮球场看台上,过了好一会,才收拾好情绪,匆匆离开地质队。

 

蔡文胜过了饭点才到,小草饭店的老板娘手脚麻利地忙起来,很快就把饭菜端上桌,还多了一个木盘,上面摆放着几个红红的柿子,说因为客人不吃鸡肠鸡杂,所以添加水果补偿一下。

 

蔡文胜说柿子这么大一个就够了,老板娘说现在是柿子上市的时候,今年是大年,柿子是又大又甜。蔡文胜问,柿子只在这个时候上市吗?老板娘说:“对呀,柿子都在秋天成熟,过了秋天就吃不到柿子,只能吃柿子做成的柿饼了。”

 

蔡文胜有些诧异,他依稀记起当年去县里参加比赛,在孔子庙后山吃了个柿子,后院柿子树上面结满青黄色的柿子,怎么老婆婆筐里的柿子都熟透了?后来他生病没出门,躲过了小伙伴的集体蘑菇中毒,隔壁李阿姨送来两只香,让妈妈晚上点着,说他吃的柿子不同寻常,一定是遇到了贵人。

 

不过,他没往深处多想,这两天看到的情形和小时候记忆有不小的差异;每条道路都窄小了许多,房子也矮小不少,就连队里到矿山的距离也比记忆里的短了许多;以前觉得很远的路途,现在走十分钟就到了;由此可见小孩眼里的景象和小脑瓜里的记忆并不可靠,与现实世界存在着不小的失真。

 

老板娘做好饭菜无事可忙,坐在一旁闲聊,问今天有没有去看以前的同学,他们变化不小吧。蔡文胜边吃边说,当年还小,搬走后就没再联系,记得的人也不多。老板娘抬眼笑了,说:“小时候也会有喜欢的女孩吧,说不定有我认识的呢;难得回来一次,有机会应该见个面。”

 

蔡文胜想了想,他估摸着老板娘比自己大个七八岁,当年应该是高中生,于是也笑着道:“也有还记得的,当年的班长叫伍丽章,副班长叫沈文杰。” 他有意把两人说在一起,像是自己班的正副班长。

 

老板娘微笑着站起身,说这两个我都知道,我先去拿些玉米粒,回来跟你慢慢说。老板娘去回的几分钟里,蔡文胜激动起来,上午郁闷的心情变得些许兴奋。

 

“先说伍丽章吧”,老板娘边说,边把手里的玉米粒撒开来,引来院子里寻食的鸡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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