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寻尘香
中部
有讨价还价的生意,有你情我愿的欲望,哪里寻不离不弃的爱情?
第14章 思变
蔡文胜似乎遇到了麻烦。
九八年亚洲金融危机给金融系统带来巨大的冲击,余波殃及到实体经济。蔡文胜所在公司筹备了一个项目,算是应对变化的无奈之举;好在新项目最终落实,并按着预计的方向发展,成为公司未来几年的重头戏。
当老板让蔡文胜从新项目中撤离时,他有些惊讶。
公司发展至今,经历过不少波折,蔡文胜是硕果仅存的元老,论对公司的了解和贡献,无人能比,可老板突然的变动,让他有了一种“鸟尽弓藏”的寒意。
接下来的发展似乎在印证着他的猜测:几个旧项目的管理权限移交给了老板新安排的人员,原来和他联络的大客户打电话抱怨公司安排了新人接管。这一切在老板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平时老板每天十几个电话也没了,唯一的说法就是让他从琐碎的事务脱离出来,从大的格局去考虑公司未来的发展。
蔡文胜开始明白,在老板的内心里,自己一直像一颗危险的定时炸弹,公司各种关系网的建立和维护,有着太多灰色甚至黑色的内情,现在公司完全走上了正轨,老板已经下定决心,是时候把他慢慢拆除了。
基本明确老板的意图后,蔡文胜把情况和妻子商量;妻子说该来的总会来,这次我们不能再拖了。类似的情况两年前发生过一次,那时公司完成了一个大项目,正是前程光明的时候,老板把他冷落了大半年,直到公司又遇上了新的危机。
老板连续几次的出尔反尔,印证了一个简单的事实,正是所谓的共苦易,同甘难。
上次事情发生后,两口子萌发了出国的念头。他们的好朋友一家三口去了加拿大温哥华,回来时说那边的社会保障和福利很好,没有国内那么多竞争和焦虑;教育制度相对完善,以素质教育为主,孩子们没有太多压力。
他们拿出许多照片,是他们在国外生活的环境,到处都是青山绿水,学校巨大的草坪上,孩子们无忧无虑地玩耍。看得两人心里都有些动心。
妻子办事雷厉风行,很快找好中介公司,准备材料要申请。蔡文胜有些犹豫,他本身不是那么想出国,父母的经济状况好,早早就给他们买了房,自己也能挣钱,小日子过得舒适惬意;再加上那时候他刚和徐梅好上,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那次虽然没有递交申请,不过妻子了解的情况越多,就越是坚定了出国的想法。她一边准备材料,一边学英文考雅思,就等着蔡文胜最后下决心。
“申请出去吧。”蔡文胜说,下定了决心。
生意圈里的尔虞我诈让他感到厌倦,维护各种关系的请客吃饭去夜店也让他头疼,他事业上没什么野心,觉得简单舒适的生活更合适家庭和自己,唯一让他有些为难的,是什么时候和徐梅开口。
周一早上的例会,参加的是公司管理人员和几个项目负责人,公司目前处于平稳发展,事情不多,很快就散了会;项目负责人离开后,老板让蔡文胜先去忙,他要和剩下的人员开个小会。蔡文胜起身离开时,几个管理人员都低着头没看他,他们一个月前还是他的下属。
回到办公室,蔡文胜长叹一口气,目前的处境已经不言自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徐梅的电话。
咖啡厅在二楼,环境很安静,一排卡座贴着弧形的墙蜿蜒伸开,绿色的室内爬藤有半人多高,把客人分隔开来,让开放的卡座多了些私密。徐梅要了一杯拿铁,蔡文胜要了一杯橙汁。
“我很快要出国了。”徐梅幽幽地说,不看他,看着肩头旁花架上的绿芽。
“啊,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蔡文胜道,原来以为出国这个词会是从自己嘴里说出;徐梅的决定来得如此突然,时间又是如此紧迫,他口气里吃惊又有一点责怪。
徐梅慢慢转头,看了他一眼,“最近才决定的,想对自己好一些。”她话中有话,蔡文胜尴尬起来。
这一切最初源于那天两人亲热时女人说的那句“娶我吧”,那本是女人忘我投入时的情话,并不真正作数,可他居然不敢回应,本能的想敷衍过去。事后的蔡文胜察觉不妙,努力试图弥补,可在聪慧的徐梅眼里,有意的痕迹反倒明确和放大了男人的私心。
两人都没再提,却又彼此心知肚明。之后女人越想越委曲,被伤害的自尊和怨气混在一起发酵起来。
蔡文胜沉默下来,现在再做任何解释都是弄巧成拙。服务员过来上了几碟点心,他把徐梅最爱吃的马蹄糕切成四瓣,放在她面前。
徐梅不说话,拿起叉子专心致志地吃着马蹄糕。吃完后用纸巾擦擦嘴,说要回去了;没看他一眼,便背上包包走人。这次徐梅的生气非同小可,说的话比上次还少。
以前蔡文胜给徐梅打电话,女人都会问“饿了吗?”蔡文胜说“饿了,想吃肉。”女人又回“吃你个头”,蔡文胜再回“怎么吃?” 两人一问一答、一来一去就约好见面的时间。最近的几次电话,女人只问“有事吗?”,然后说“没事就挂了”。
徐梅所在的出版社是省一级单位,每两三年会有一个名额出国进修深造,说是进修其实是一项镀金的福利。今年的进修是去英国,为期两年,徐梅申请后社长直接就批了,她计划春节后出发。
在徐梅那碰了几次软钉子,蔡文胜只好偃旗息鼓,退下阵来;中午没地方去,只能老实无聊地待在公司。一天老板过来,拿了几本砖头厚的书,让蔡文胜好好看看,写一个公司章程的草案,包括短期长期发展目标,规章制度,员工薪酬待遇,绩效考核等等。
蔡文胜问什么时候要,老板说:“这是大事,急不来,可以在家慢慢写,公司现在上了规模,走对方向比走得快更重要。”
听话听音。蔡文胜回家问妻子,移民材料交了吗?妻子说上个月已经交了,不过中介说现在想出国的人太多,排队估计要两年。
心急赶上了热粥,蔡文胜心烦意乱,仿佛来到人生的一个十字路口,前面亮起黄灯,除了等,别无他法。
孔子庙前的“圣贤路”只有两个门牌号,1号是孔子庙,2号是胡婆婆的房子。不大的两层楼,上下还算干净,只是非常的简陋。墙壁的水泥裸露着,显得有些灰暗;一楼的饭厅里空荡荡,摆着一张小桌子和几个小板凳,楼上房间里除了床就只有几张摇晃的椅子。
破旧的平房里倒是堆满乱七八糟一大堆东西,陈熙容透过破损的窗户看见一些家具,问居委会张姐能不能买一些。张姐说都是从孔子庙里搬出来的旧东西,已经好多年,以后也用不上,想用什么就拿;还把平房的钥匙给了她。
陈熙容在平房里扒拉了一天,居然翻出不少东西:一张八仙桌和几张太师椅,一张长椅,几张小香台,还有几个高大的木架,大都是以前摆放在孔庙里外的仿古品。孔庙几年翻新一次,越来越有气派,这些旧的物品自然被丢弃了。
八仙桌和太师椅放在了一楼厅里的正中间,靠近厨房放了两个木架,厨房里的东西都放在架子上;长椅和一个大香台放在胡婆婆房里;一个小香台做了小美的书桌,一个架子上放了不多的家用物品。家里一下变得规整了许多。
小河对面有很多杂货铺,陈熙容买来了刷墙的石膏粉和工具,每天起床吃完早饭就刷墙,连着干了几天,把楼上楼下的墙都刷了一遍,灰暗的墙壁变成了白色,顿时亮堂了许多。陈熙容累得腰酸背痛,不过心情舒展开来,有了家的感觉。
帮着陈熙容一块搬桌子椅子架子的是看杂货铺的女孩,十五岁的来弟。来弟是本地人,父母住附近的村里,来弟有三个姐姐有弟、招弟、盼弟,一个弟弟叫二蛋。来弟父亲是十里八里有名的泥瓦匠,三代独子单传,生了三个女儿,被计划生育办罚得家徒四壁,只好把女儿们托付给老丈人,夫妻俩离乡打工;十年后带回来来弟和二蛋,给乡里交上两人的罚款,还盖上了一栋小楼房。
因为没有父母在家,姐姐们小学没读完就退学干农活;来弟由于招弟有功,父母破格同意让她读高中,可来弟不喜欢读书,初中毕业后便辍学了。
杂货铺是二姐招弟出钱开的。招弟在孔子庙门前有个摊位,专门卖香火、香油、蜡烛和各式拜祭杂货。以前来拜庙的人简单,点几只香或蜡烛,或在长明灯里添些香油,对着孔夫子鞠三个躬,把心愿默念几遍即可;现在来的人富贵贫贱,愿望也层出不穷,除了求学业功名的,还求财、求福、求子、求婚姻、求长寿、求消灾,祭拜的贡品也五花八门,桂圆莲子、香茶醇酒、水果鸡鸭等等。
庙前摊位都很小,一个挤着一个,贡品花样还得全;来祭拜的人看货品大概齐了就在一家买好,不齐就换一家,每样货品都得有,又不能多,不然放不下。二姐招弟租了胡婆婆一楼的一半,说是铺面其实更像个仓库,进的货都放在这,摊位上卖缺的货可以马上补;收摊后两个箩筐一跳,就把东西全放在这里;不像别的摊主,开摊收摊都得三轮车运,倒是省了不少时间和气力。
来弟给二姐干活没有报酬,她住在二姐家,管吃管住,每个月二姐给她点零花钱。铺里基本没有客人,她平时负责给二姐送送货,大部分时间坐在铺里无聊。自从陈熙容和女儿搬来,她就多了个伴;陈熙容干活她就搭把手,陈熙容出去办事或到对面县镇买东西,她就带着小美玩;两个女孩相差十岁,却也玩得不亦乐乎。
除了帮忙搬东西,来弟还帮当翻译。陈熙容换家具、刷墙都征求胡婆婆的同意;她把事情告诉来弟,来弟用本地话问胡婆婆,胡婆婆都同意;问的次数多了,来弟说:“胡婆婆说了,以后不用再问,都由姐姐决定,婆婆都同意。”
上次小美手术出院,陈熙容手里只剩几十块钱,多亏林医生帮找了胡婆婆这里,吃和住不用愁了;林医生垫付的一千块钱,陈熙容不敢用,小心藏在床下,以防万一。
陈熙容到镇上了解过,幼儿园一年的费用要两千多,没有当地户口还要另外交一笔赞助费;交不上幼儿园的费用,小美只能暂时在家。好在女儿乖巧,不吵不闹,不光和来弟玩得好,胡婆婆也喜欢她,平时不让人进的房间,小美可以迈着小腿随意进出。
“穷则思变”,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刚刚缓过气来的陈熙容迅速有了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