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讨价还价的生意,有你情我愿的欲望,哪里寻不离不弃的爱情?
第18章 福缘
来到“圣贤街”2号已经第三个月,生活有了不小的变化。
新开的停车场生意出乎意料的好。每天都能停满,周末更是车满为患。之前来孔子庙的车都停在“圣贤街”马路边,来得晚的只能停到外边的大马路上。虽说大马路上免费,可是需要步行十几分钟到庙里,而且车来车往不安全。
2号的停车位靠街边,又是路的尽头,能停学校机关的大客车和中巴车,游客上下车安全有保障;一些好车怕停路边被行人剐蹭,也首选这里,加上四周都是大树,郁郁葱葱,避免了阳光长时间的暴晒;经常街边的车位还空着好些个,这里就已经满员了。
到了月底,陈熙容把所收的钱分成两份,一份装在信封里给了胡婆婆,从自己的一份里拿了几张十元钞票给来弟,来弟接过来高兴得手舞足蹈,拉上小美跑到小河对面街上买雪条去了。
陈熙容忙完厨房的杂事回到房间,发现桌子上放着给胡婆婆的信封,里面的钱都在。让正在吃雪条的来弟去问,回来说婆婆说不要钱。
按原来的安排,陈熙容负责照顾胡婆婆的日常,街道居委会会负责生活费和护理费,让母子两人暂时安顿下来。开辟出停车场后,收入一下高涨起来,陈熙容心里有了更长远的打算。
周六,林医生抽空来看小美,拉着小美的手问:“小美喜不喜欢这里?”
“喜欢。” 小美小鸟依人,紧靠着林医生。她喜欢林医生,妈妈说过,林医生是小美的救命恩人。
“为什么喜欢呀?”
“这里有婆婆,有来弟姐姐。”小美歪着头笑嘻嘻,小脸白里透红,“山上还有好吃的果子。”
林医生说小美伤口上的新皮长得很好,再过两年疤痕基本上能消除掉。陈熙容放了心,把心里的想法托盘而出。林医生听完说很好啊,这样把长期的问题都解决了。两人又商量出更多细节,林医生打电话给居委会张大姐,张大姐说正好要找你们呢。
到了下午,太阳开始下山,停车场上还有几辆车,人们陆陆续续从庙里出来。陈熙容拿出一些钱和一张纸条,让来弟按纸条上写的到对面菜场采购食材。小美也要去,来弟便拉着小美一块出门。
张大姐和林医生从楼上下来,林医生说胡婆婆气色比之前还好,大概是陈熙容做的饭菜好吃。陈熙容笑了,说自己做的都是粗茶淡饭,等会的饭菜你们不要嫌弃。两人忙说,不会不会。
三人围着饭桌坐下,陈熙容给两人倒好茶,问婆婆是什么意见;林医生面带微笑点点头;张大姐笑着不回答,说:“先给你们讲一个几十年前的故事。”
很久以前,这里还是个小山村,人丁不旺;村民大都住在小河的西南边,依水而居,稻田环顾。孔子庙在小河东北边,依山傍水,只是相隔甚远,显得孤立偏僻;当地民风淳朴,尊老敬贤,崇信孔圣人的礼仁信义,孔庙里一直香火不断;直到自然灾害的那几年,老百姓吃了上顿没下顿,庙里的香火才灭了。
灾害的第二年,村里已经没有了粮食,只能以保存在地窖里的红薯为食,吃得人烧心烧胃,可还能勉强果腹。外边饿死人的传言也越来越多,一些在外的本地人逃了回来。
时间来到冬天,很多人家已经揭不开锅,灶台上冷冰冰的没有丁点热气,村里静悄悄的,早就没有了鸡狗的踪影;偶尔有出来寻食的人,佝偻着身子沿着墙根挪动,生怕用尽了残余的气力,村里村外的树皮也被吃完了。
勉强熬到青黄不接的五月,隔壁几个村有人饿死的消息相继传来。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聚在一起忧心忡忡,这样下去,大概等不到收成就会有人饿死,特别是那些嗷嗷待哺的幼仔们。
思来想去,老人们做出一个决定:绝食;把仅有的食物留给家里的儿孙,把自己的命交给老天爷。消息在村里传开,听者都唉声叹气,伤心不已,却无人反对。一个水雾弥漫的清晨,几个老人在村中的大树下集合,点燃一柱线香,向天拜上一拜,然后默默地往村外走去,所经之处悲声不断,还有其他老人跟上,一个跟着一个,蹒跚着往孔庙方向走去。
领头的老人交待跟着来的几个年轻人,把庙门关好从外边扣上,这样里面的人出不去,外边饿红眼的野狗也进不来;说完从里把门“诓”地一声合上。
十天过去,家里有绝食老人的中年人,结伴带着锄头铁锹来到孔子庙,打算把老人就近安葬。令人大吃一惊的是,大门一打开,发现老人们都活着,他们有的站,有的坐,有的躺在主殿大厅上。领头的老人激动得哆哆嗦嗦告诉他们,是孔圣人显灵了,是老天爷开眼了。
几个中年人迈着轻飘摇晃的脚步赶紧往村里跑,老人们还活着的消息一阵风传开,村里一阵骚动。不一会,就看见好几个老人被搀扶着,颤悠悠地出了家门,还有几个躺在门板上,被家人抬往孔子庙。
终于熬过了青黄不接,又熬过了最后的灾年,村里数人头,除了几个老死的,居然没有饿死人。经此一事,村民把孔夫子当成了救苦救难救命的观世音菩萨,他们铺平拓宽了去庙宇的小路,祭拜神明的香火、香油自此不断。
老人们事后回忆,当初的几天人饿得老眼昏花不能动弹,只能躺在地上等死。后来有人听见响动,到后院一寻,发现一些吃的,用竹子的细条挂在树上,有时候是几串野果,有时候是几个地瓜,几根木薯。
躺着的老人们挣扎着起身,大家靠着分食活了下来。至于食物怎么来的谁也没看见,有说是孔夫子显灵,有说是老天爷降恩,也有说是后山深处的狐狸精动了善心。大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事后半年,当初带队进庙绝食的老大爷带着几个中年男人,搜寻附近的山林。灾年过去,山林里开始恢复了一点元气,树上结着各式各样的野果,原来不见踪影的山鸡野兔也出现了,几只狐狸静静地在远处观望。
搜寻的人们在不远的山坳里发现了一间草木棚,棚里没有灶台烟火,中间的木柱斜梁上却挂着野果野菜,用竹子的细条捆扎着;木棚不远的一块熟地,歪歪扭扭地竖着些树枝,上面缠绕着红薯藤。
男人们开始向四周呼叫,山坳里发出回响,有人突然看见山崖上有个人影,想走近前去,人影转身就跑,一头长发很是显眼,一转眼就消失在树林里。
灾后第二年,村里有了人气,小孩子开始跑街串巷;田里的水稻黄灿灿的,树上的果实红彤彤的。村里的砖窑也开了,一堆堆刚出窑的红砖冒着热气堆在旱地里。村里的壮劳力们用推车板车搬运红砖,手提肩扛建房的家伙,几天时间就在山坳里建起了三间砖房;女人们随着也来了,各家凑来的锅碗瓢盆放在刚砌好的灶台旁,席子被褥铺在刚打好的木床上。
几天后,村里派出的小孩子哨兵回来报告,说有人住进了红砖房。再后来,从村里远远望去,山坳里在傍晚时会飘起淡淡的炊烟。
后来有女人结伴去山坳送年货,说里面住着一个女人,年纪四十来岁,说着当地人听不懂的话,见人就低头,一头黑黝黝的头发半遮着脸。
对女人的身世来源,村民们众说纷纭,各持己见。有说是多年前洪灾从外地逃难过来的,有说是被仇家追杀后的遗孤,几个毛头小伙说是后山那群狐狸的头领,白天化成人形,夜晚便显出狐狸的模样。
老人们最后拍了板,不管什么来历,都是村里的救命恩人,庙里孔圣人的香火香油绝不可断,山坳的善人得当恩人供着。由于这段独特的经历,村里人对孔子庙更多了一份敬畏,乡里邻里交恶,可以骂人祖宗十八代,但绝不可亵渎圣人,以后无论是“破四旧”,还是“批林批孔”,村里人都全力维护着孔子庙,让这座古庙完好得以保存下来。
几十年过去,村子周围的人口越来越多,慢慢发展成了镇,后来又归属到县里。当年被庇佑幸存的老人们都走了,而当年的黑发妇女变成了白发阿婆,学会了当地的土话,只是依旧离群索居,独来独往。
村里都说白发阿婆是有福之人,“福”和“胡”在当地方言的发音一样,村民就把白发阿婆叫作胡婆婆。
村里一直照管着胡婆婆,除了按政策办理孤寡老人的各种福利,村里每个月还给胡婆婆存一笔生活费。前几年村里经济发展得好,孔子庙的兴旺带动了附近的商业,村里通过出租土地获得了极大的收益;看到胡婆婆的平房已经破旧不堪,村委会出钱出人给胡婆婆盖了两层的小楼,还从孔子庙拉来了水管和电线。
“你愿意长期照管胡婆婆,把这里当家,我们心里就更踏实了。”张大姐最后说,“胡婆婆几十年独来独往,不和人打交道,让你们留下来一定是命里有缘。”
晚上哄睡了小美,躺在一旁的陈熙容还瞪着两眼,没有一丝睡意,心里盘算着好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