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讨价还价的生意,有你情我愿的欲望,哪里寻不离不弃的爱情?
第20章 家
一个大晴天,停车场来了十几个工人,开着小挖掘机、小推土机;他们把灌木连根挖起,把空地上几个巨大的石头推到了山脚边;压平了土地,铺上鹅卵石,修整周围的灌木,用黑色鹅卵石画出十个停车位。
工人们从后山砍来几十根六七米长的毛竹,隔一米挖一个坑,把毛竹锯断削尖,两米长,一根一根插埋在坑里;剩余的毛竹破开两半,绑在立着的毛竹上,编结扎紧;沿着停车场的边界,竖起一排一人多高的篱笆,篱笆的脚下种上各种爬藤的幼苗;旧平房顶上灰暗的陶土瓦被拆下来,加固房脊上的斜梁,铺上崭新光亮的沥青瓦,破损的门窗修的修换的换,并刷上红色的新漆。
在对面集市和商铺里,招弟帮着陈熙容一起讨价还价,买了电饭锅热水器煤气灶煤气罐,又买了枕头被褥床垫窗帘,“屠夫”开一辆货运面包车,车上装得满满的。工人们帮助安装调试热水器和煤气炉,陈熙容带着来弟把楼上三间房都换上新的床单被褥和枕头,小美帮不上忙,就跑前跑后跟着忙碌。
楼上有三个单间,胡婆婆住在靠北最里面一间,陈熙容带着小美住在靠楼梯的外间,中间那间房的木床也换上了新被褥。来弟问:“容姐姐,这间房没有人住,为什么也要铺新被子呢?”
陈熙容说:“来弟,这间房给你留着,以后你可以住在这里。”
来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和惊喜在她的脸上变换交替,最终停留在惊喜上,露出一脸灿烂的笑颜。
来弟是穷人孩子早当家。从小跟着父母在外逃避计划生育检查,经常东躲西藏居无定所,几个月就要搬一次家;弟弟二蛋出生后,刚几岁的来弟帮忙看弟弟做家务;再大一点,父母每天出门干活挣钱,来弟就带弟弟,在家做饭做菜;后来回到村里,家里盖上了房子,日子变得安定一些;可为了盖房和交二蛋的罚款,父母又借了债,只能又出门打工,留着来弟带着二蛋做留守儿童。再后来,父母还上了借债,加上年纪大了就回到村里,来弟这才脱了身,到镇上住在了二姐招弟家里。
二姐招弟从小跟着大姐生活,大姐出门打工,她在家带着妹妹;长大以后早早嫁了人,丈夫也是泥瓦匠,靠手艺吃饭,招弟在家带儿子,也开了几块菜地,集市时卖家里种的蔬菜瓜果,小日子过得安安稳稳;怎料天有不测风云,给人上屋顶换瓦的丈夫不小心摔了下来,把腰摔坏了,干不了重活,家里光景暗淡下来。
招弟自己在孔子庙前摆了个摊位,早出晚归,把养家的重担接了过来。庙前的摊位虽小,但生意却不错,一年下来除了养家,还有不少结余;招弟在村口开了了小卖部,让身体不好的丈夫卖些烟酒杂货。
这本来是件好事,没想到村里有几个小混子,经常坐在小卖部前喝酒猜拳,把闲得无聊的丈夫也带着抽烟喝酒;时间一长,丈夫经常喝醉,店里的货物也对不上数,年底一盘点,不光没挣钱还贴进去不少。为这事,两口子闹起了矛盾,这矛盾也殃及了住在家里的来弟。
家里住的房子不宽裕,只有两间砖瓦房;以前是招弟两口子住里间,来弟带着招弟的儿子住外间;两口子不和后,招弟带着来弟和儿子住里间,丈夫住在外间;时间一长,丈夫不满了,他不敢对招弟发脾气,便把脾气发在了来弟身上。每次喝醉了便骂招弟,要把她赶走。招弟心疼妹妹,便让来弟出来帮忙,免得在家受气。可晚上来弟还得回去住。来弟和二姐说,自己到了十八就要出门打工。
陈熙容知道来弟的情况,心疼这个懂事的女孩。每次干活,来弟都不吭不响地来帮忙,当时心里就想,将来自己一定要帮她;看到来弟兴奋雀跃的样子,她一阵欣慰。
来弟迫不及待地跑去见正在摆摊的招弟,说容姐姐让自己帮助管理停车场。姐姐又高兴又有些不放心,问吃饭怎么办。来弟说:“容姐姐说了,自己像平时一样,除了帮管停车场,照顾婆婆,带小美妹妹玩,容姐姐管吃管住,还给自己一份工资。”
招弟一直从妹妹这里听说陈熙容的为人,知道错不了,便叮嘱妹妹一定要勤快,眼里要有活。来弟一直点头答应,让姐姐明天把自己在家的东西带来,因为她今晚就想在这里住了。
准备晚餐时,陈熙容教来弟怎么用电饭锅,怎么用煤气炉炒菜。来弟手巧得很,一教就会。晚上吃完晚饭,来弟抢着洗碗,小美帮助妈妈擦桌子。胡婆婆照例要去后山走走,陈熙容心情好,说也要去,她来这里几个月了,还没去过后山。一行四人第一次一块出门散步,来弟和小美拉着手在前面跑,一会追蝴蝶一会捉蜻蜓,她们早已熟悉这里的环境,小道上都是两个女孩的嬉笑声。
胡婆婆虽然年近八十,比巴掌还小的小脚,脚步倒稳健得很。一行四人顺着林荫小路上到半山坡上,半山坡上有一块开阔地,空地上风大,秋风吹着树木发出沙沙的声音,对面远处的商业广场已经灯火阑珊,居高看去,令人心旷神怡。
入夜了,来弟打来一盆热水,给胡婆婆洗脚,然后拉着小美进了洗澡间。陈熙容给她们调好了新装的热水器,就听见她们在里面冲着热水,兴奋地笑着。陈熙容把几根松枝扔进了还有火种的炉灶里,炉灶上第一次没有放铁锅,火立刻燃着立起来,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松枝里油脂燃烧着,散发出一阵香气,火光忽闪忽闪,温暖着火边的人。她突然觉得这就是自己以后的家了,这些年经历过的欢乐悲伤,相聚别离,像火光一样忽隐忽现;过去的一切终将远离,眼前才是真正的安宁。
半年前,她还抱着小美在医院里心乱如麻,相依为命,看不见前面的路,而眼前的一刻,仿佛风浪已经过去,渡过了那最难的关口;有了胡婆婆和来弟,将来四个女人可以相依为伴,孤立无助的绝望也消失殆尽。想到这里陈熙容心情开朗起来,还忍不住笑出了声:小美叫来弟姐姐,来弟非要叫自己姐姐,然后三个人都叫婆婆,这样的排辈也是闻所未闻了。
洗完澡,陈熙容坐在被窝里,山坳里的夜晚凉了下来。小美刚才拉着来弟过来,红红的小脸透着兴奋,说今天想和来弟姐姐一块睡,来弟也是一脸的期盼。
两人手拉手欢快离开,陈熙容欣慰之余又有点酸楚,这么多年来的夜晚,小美第一次离开自己的怀抱。她依靠在床上,心里计划着下一步:下两个月的停车费收上来,就给家里添上电冰箱,然后再买一台电视放在客厅里,晚上两个女孩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
夜深了,山里传来几声怪鸟的鸣叫,陈熙容收回纷乱的思绪。她钻进被窝,被窝里暖暖的,新被套散发出太阳晒过的味道。平时小美睡觉经常旋转身体,她只能顺着女儿的睡姿蜷缩在旁边。很久以来第一次可以肆意地伸展着身体,好久没有这么放松了。
窗外一阵沙沙声传来,由远而近,开始轻轻地敲打窗户,原来是下起了小雨。滴滴答答的声音,清脆又柔和,不知不觉中勾起心底埋藏了好多年的情绪,她伸直两腿,双手环绕着自己,身心变得柔软脆弱。带着些犹豫,她试着用手触摸着自己的身体,从前细腻的手掌竟然如砂纸般粗糙。
她辗转反侧,一些画面倔强地涌现出来,死死占据她的脑海;她的心开始痉挛,身体也跟着颤抖,仿佛要坠入漆黑的深渊;终于下了决心,在枕下摸出针线包,里面有一枚银针;她摸索着,闭着眼咬着牙,银针慢慢地刺入大腿,一寸长的银针没入了一半;女人喉咙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呻吟,好像是痛苦,又似乎正在从痛苦中解脱。。。。。。
夜雨悄然而去,熟睡的女人轻轻地呼吸着,脸上残留着哀怨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