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续忆》
第二十八章
东归南渡记
—— 一张过期的招聘广告改变了我的命运
徐家祯
(四)
Adelaide University
(接上文)等签证到手,论文大纲通过,我的心也就定了下来。实际上,直到 这时,我还真的不知道阿德莱德在澳大利亚的哪一部分,阿德莱德大学是 一所怎么样的大学呢! 我问过好几位同事和学生,几乎每个人都只知道澳 洲的悉尼和墨尔本两个城市,谁都没听见过阿德莱德。只有两个人告诉我他们知道阿德莱德: 一位是我的 Host Family(在夏威夷有一些美国家庭 愿意认识外国学生,帮助他们了解夏威夷和美国的社会、文化、习俗。他 们可以到大学的留学生办公室去登记,由办公室采用一个家庭帮助一位或 几位学生的方法把这些家庭与学生结成对子。这种家庭就叫 Host family) 阿麦丁先生(Mr. Armading),他是一位退休商人。他说他到过阿德莱德, 是一个非常安静、漂亮的城市。另一位是大学生物系的老师,他原来就是 澳大利亚人,他说他没有到过阿德莱德,但听说阿德莱德是澳大利亚最漂 亮的城市之一。
等我定下心来之后,我去大学的书店买了一张澳大利亚地图,发现 阿德莱德原来在澳大利亚南部,沿南太平洋,是南澳州的首府。我再到夏 威夷大学图书馆,去借了一本阿德莱德大学最新的《年鉴》(Calendar) 来看,发现原来阿德莱德大学不但是全澳洲八大重点大学之一,而且还是 仅次于悉尼大学和墨尔本大学的第三所老大学,年纪比北大还要大几十岁。 而阿德莱德大学的亚洲研究,则与该大学的农学院、地质学院和工程学院 一样,是全澳最著名的。
在我临走前,同事和同学们为我开了欢送会。当我在班上宣布我已 经接受了澳大利亚的聘请,明年不能再继续教他们时,学生们都异口同声 叫我不要去! 我问他们为什么原因,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了三条理由:
1, 澳大利亚太荒凉,是 100 年前的美国;
2, 澳大利亚英文难听,听不懂;
3, 澳大利亚女人太凶!
我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知道他们只是不想我离开他们而已。后来, 他们十分热情地为我开了一个欢送会,会后,不少学生还送我一些小礼物 作为纪念。
Adelaide University
我的美国同学和学生 Jack Roger(他既是我硕士班同学,又是我所教 中文班的学生,我们有双重关系) 邀请我去弗罗里达州他家过圣诞节。我也想趁机在就任新工作之前放松一下,就答应了。我与他一起从夏威夷飞 回美国大陆,在弗罗里达州奥兰多附近 Jack 的家里,与他全家一起过了一 个非常轻松、愉快的圣诞节。Jack 的父亲是退休飞行员、虔诚的教徒。他退休后一周五天义务为教会工作,送免费的午餐和晚饭给穷人。有一天, 他还邀请我坐在他的车里,帮他一家家去送饭。我看到这些穷人基本上都 是黑人。Jack 的母亲是家庭妇女,对我非常热情,真的让我有宾至如归的 感觉。Jack 还有一个弟弟,刚与他朋友一起驾了一条游艇从美国东海岸航海归来。一次,他还带我和 Jack 一起坐他的一艘小游艇,在奥兰多附近的 一个大湖里航行,湖边一栋栋带私人码头的豪华住宅,给我的印象十分深 刻。我和 Jack 还一起开车去了宇航中心和迪士尼。只见公路两边全是挂满 金黄桔子的桔林。我们停下车来,捡地上掉着的橙子回家,第二天早上就 用这些新鲜桔子榨橙汁喝。
离开佛罗里达,我和 Jack 就坐 Greyhound 长途车沿东海岸北上,到 华盛顿和纽约住了几天。纽约对我来说是旧地重游了,而 Jack 却说他只在 上学时跟同学和老师去春游过一次,已经印象不深了。从纽约,我们又继 续坐长途汽车横跨美国,到了西海岸的洛杉矶,在 Jack 姐夫家住了几天。 等我重新回到夏威夷,阿德莱德大学寄来的机票已经在我的办公桌上等着 我了。机票是 2 月 5 日半夜离开火奴鲁鲁,2 月 6 日经悉尼到达阿德莱德 的,正好能够如期赶到大学报到。
就这样,我离开美国,到了澳大利亚。在我的飞机飞过北阿德莱德 上空,向机场俯冲的时候,我俯瞰地下一片隐藏在绿树丛中红色屋顶的小 洋房,心里想:“这就是我将要至少居住六年的地方吗?”
Adelaide University
后来,还没到李英哲老师答应给我的两年时间,我只用一年就完成 了我那本数百页之厚的论文。只是我没有再到夏威夷去,而是通过电话答 辩的方式,顺利取得了硕士学位。
还没到六年,我就在大学申请到了终身职位,一直工作了二十六年 半,到 2009 年年中才退休。
在四年临时签证期满之前,我就向移民局成功地申请到了澳大利亚 的永久居留签证,后来就改变国籍,成了澳大利亚公民。直到今日,我已 经在澳大利亚差不多整整居住三十七年了。我在澳大利亚居住的时间几乎 与我在中国生活的时间对等!
那么,既然我递交工作申请时,那张招聘广告已经过期差不多一个 月了,怎么大学还不但会接受我的申请,并且最终还把工作给了我呢? 这 个谜底在我工作几年之后一次闲谈中,一位同事告诉了我。她说,那次招 聘广告发出后,在截止之日前一共收到五十九份申请。招聘委员会经过几次讨论后,决定把这份工作给予一位台湾女士。幸好人事处给这位女士的 信还没有发出,就收到了我迟到的申请信。招聘委员会一看我的材料,就 认为我的条件超过那位台湾女士,于是又召开了一次会议,专门讨论我的申请。最后,大家一致同意改变他们的最初决议,把这个职位给我。于是, 命运女士终于把她的保护伞罩到我的头上来了!
我没有问这位同事,原来决定得到这个工作的台湾女士是谁,因为 我知道,这是机密,招聘委员会是不能向外人泄密的,但我有点怀疑很可 能就是我的同学谢小姐。
我前面已经说过,谢小姐比我早半年到夏威夷大学,所以应该在 1982 年年底毕业。她一定也拿到放在她信箱里的阿德莱德大学招聘广告了。 对她来说,这份从 1983 年开始的工作应该是再合适不过了。但是,她并没 有对任何人说过她是否申请了这份工作。奇怪的是,本来经常独进独出、 很少与人交流的谢小姐,在临毕业之前半年忽然对我特别热情起来。她还问我毕业以后要是找不到工作怎么办。她说,要是找不到工作,她准备搬 去旧金山,问我愿意不愿意跟她一起去旧金山找工作或念书。有一次,她 还热情地邀请我到她的住处去吃午饭。我记得当时她租住的房子就在海滩边。客厅的大玻璃窗外隔着一小片沙滩就是大海。那天下午风浪很大,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对落地窗外的大海,滔天的白浪就像要打进客厅里来一样。客厅里光线很明亮、温柔,我们喝着茶,谈着个人的身世和打 算,度过了一个很温馨的下午。不料过了不久,我就得到了阿德莱德大学 的工作。消息传开去之后,谢小姐就忽然开始对我避而不见、冷淡了起来。 一直到我离开美国,她再也没有跟我谈过一次话。我有点怀疑是不是她怀疑我抢了她的饭碗! 老实说,要是我真的事先知道谢小姐已经申请了这份 工作,我真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再去跟她竞争呢! 后来听说谢小姐真的去了旧金山,在一家报馆找到了工作。
1980 年 2 月 8 日,我离开东半球,飞到西半球。在西半球住了整整 三年以后,1983 年 2 月 5 日,我又离开西半球,重新飞回东半球,然后往南继续飞行,一直到南半球才定居了下来。这,就是我 “东归南渡” 的原因 和经过。(全文完)
二 0 一九年十一月二十七日
于澳大利亚刻来佛寺斜园
Adelaide University
生活的浪花,往事只能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