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不过，事实上，那时真正让我在要不要申请出国留学这个问题上犹 豫不决、摇摆不定的原因，还是不清楚申请之后会给我带来什么后果。尤 其是如果不批准，那不是会“羊肉没吃上，羊骚气倒染了一身”吗?我当 时在学校里的种种表现，以及领导、同事对我的种种好印象，不就会一笔 勾销、前功尽弃了吗?于是，我还是只能继续等待和观望 ......

建东中学老同事李家驹、姜永龙、陈景秀和刘鸿琴老师

为我赴美留学送行

(1980 年 1 月摄于上海人民公园)

          大约在一九七九年五月前后吧，有一天，我忽然在报缝里看到一条 毫不起眼的小新闻，简而言之，只有一句话:上海一家三个小孩去日本继 承外公的遗产，并在日本自费留学。

          中国当时的报纸，除了国内外重要新闻，几乎是从来不登所谓“社 会新闻”的，即使社会上发生了重大的车祸、案件、事故、纠纷，报上也 从不报道:不但“文革”时这样，而且“文革”前也早已如此了。现在， 怎么忽然三个小孩去日本自费留学、继承遗产这样的“家庭私事”会出现 在报纸上呢?

          更奇怪的是，这条虽然只有两张邮票面积大的新闻，竟然全国几张 重要报纸全部刊登，而且都等在报纸的第一版:有的登在首页的下部，有 的登在中间，有的竟然登在报头的右边，原来专门留着发表“毛主席语录” 的地方!那时我们家里已经“落实政策”，经济情况恢复到过去，我父亲 把当时邮局能够订到的全国和本市几张重要报刊几乎全部订阅了，所以， 每天邮递员都要送来《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中 国青年报》、《文汇报》、《解放日报》、《青年报》、《新民晚报》， 等好几份报纸。我发现，所有这些报纸竟然都在头版刊登了这条毫不重要 的新闻。

          我立刻敏感地想到:这一定是政府用暗示的方法告诉我们老百姓: 现在政府的新政策是:要是国外有财产可以领取，或者有人想去自费留学， 我们政府都是允许的。

          生活在一个没有公之于众的政策和公开明确的法律的时代，人们只 能从报纸的字里行间去猜摸和审度政府的意图!

          我在看到这条消息的第二天，就去学校找一位姓金的校长，把我美 国小舅来信的情况简要地跟他谈了一下，然后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打 算去美国自费留学。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金校长听了我想出国留学的打算，一点也没有 刁难我，只说:我们学校很支持你去国外留学的打算，希望你在国外进修 提高之后再回到我们学校来工作。说着，就拿出印着学校名称红字的公文 信笺来，写了“支持我校教师某某某同志去美国留学，保留公职五年，希 望他学成归国，继续回校作出更大贡献”几行字，后面还盖了一个“建东 中学革命委员会”的大红公章。

建东中学语文教研组部分同事为我赴美留学送行

(1980 年 1 月摄于上海人民公园)

          第一关顺利通过后，我就向公安机关正式提交了护照申请。因为一 切都很顺利，具体经过现在就已记忆不清了。只记得，等派出所通知我去拿护照时，已是七九年的最后一个月了。从五、六月份开始申请算起，我 等护照足足等了半年!

我在上海教的最后一班七九届六班全体师生为我赴美留学送行

(1980 年 1 月摄于上海建东中学)

        护照没有到手，出国的事情还只能说是“八字还没有一撇”，所以， 我想出国的事，跟同事和学生连提都没有提过一句，不过，因为领导已经 知道，慢慢，消息总会泄漏出来，于是上面提到的那些传言也就时有所闻 了。不过，我的工作一切照常:七九年下半年我接手了我在国内所教的最 后一个“提高班”—— 79 届，帮学生们准备即将在八 0 年七月举行的高 考。一直到第一学期结束，我才在班上向学生们宣布:我要去美国留学， 下学期不能再教你们了。临走，我和全班同学以及学校和年级的老师、领 导一起，在大操场上合了个影，作为留念。

          护照拿到了手，接着的一关就是签证关了。签证是最后一关，要是 这一关过不了，前面几关就都前功尽弃，一切作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