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续忆》

第二十三章


在维也纳寻找舒伯特

徐家祯

(二)

舒伯特诞生地

          我是二 000 年八月一日到达奥地利首都维也纳的。维也纳曾是欧洲音乐的 首都, 也是舒伯特的故乡, 还有很多音乐家都来过这儿或者在这儿住过, 我打算 最少要花一天的时间去访问跟音乐家有关系的地方。通过火车站的问讯处很快 找到了离车站不远的旅馆。旅馆账台上值班的小伙子英文很流利, 态度也很热 情。他说, 他就是维也纳本地人, 在维也纳生活了二十七年了。于是我根据旅馆 里提供的旅游小册子上的信息, 让他帮我在地图上圈出维也纳所有的音乐家的 七个故居: 贝多芬三个, 海顿一个, 莫扎特一个, 还有舒伯特两个。其实, 维也 纳也有圆舞曲之王约翰·斯特劳斯的故居, 但是我想不会有时间去了, 所以没有 请那小伙子帮忙在地图上找。不过, 我倒没有忘了请他告诉我舒伯特的墓在哪 儿。

          第二天, 是我那次在欧洲旅行中遇到的最热的一天, 一早, 我就按着地图, 根据远近和路线安排好访问故居的顺序。故居有七个, 分布在全市东西南北, 我 对维也纳的公交系统又不熟悉, 很可能光问路就要花掉很多时间, 所以一定要事 先科学地安排好访问的路线。

          舒伯特的故居有两处: 一处是他的诞生地, 现在在维也纳第九区的 Nussdorfer 街 54 号; 另一处是他最後的住所, 现在在维也纳第四区的 Kettenbruckengasse 街 6 号。维也纳的区是由市中心呈放射型向外围扩展的, 第一区在中心, 所以从市内去的话, 应该先到舒伯特的最後住所, 然後才到他的 诞生处。可是, 那天等我上午参观了海顿故居和贝多芬的两个故居後再到舒伯 特的最後住所, 正巧那儿已经关门午休了, 要等一个半小时, 到下午一点半才开 放。我想如果在那儿呆等, 白白浪费一个半小时, 很可能下午的参观计划会完不 成, 于是临时决定先去贝多芬的另一个故居和舒伯特的诞生处 —— 那两个地 点顺路, 然後, 赶在下午四点半闭馆之前再来舒伯特的最後住所。

          到舒伯特的诞生处坐的是 37 路有轨电车, 故居就在电车线的右手边, 一条 很热闹的大街上。两百年前, 这儿当然完全不会是这样。根据记载, 舒伯特诞生 的那座房子以前是所叫“红蟹”(ZumrotenKrebsen)的两层楼公寓, 有点像在澳 大利亚叫做“unit”的上下两层的那种房子。从一扇木头的大门进去, 就见一个长 方的天井, 两边两排两层的楼房, 楼上那层向着天井有木质的围廊, 两边的围廊 在大门之上接通, 成"凹"字型。天井底里有一扇木门可能是通外面的後门, 跟大 门相对。

          据说那时, 这座楼里上下一共有十六套公寓。每一套公寓有一个厨房和一 个卧房, 另外, 每家还可以使用屋顶上的一个阁楼, 用以储存东西。房主也住在 其中的一套公寓中, 不过他还有权使用三个地窖中的一个。舒伯特的父亲那时 是老师, 据记载, 他租用了其中的两套公寓: 一套在楼下, 可能就用于教学; 一 套在楼上, 有一扇对街的窗, 而厨房, 则面对围廊。

          舒伯特出生在一七九七年一月三十一日。他是家里的第十二个孩子。在他 出世时, 前面的十一位兄姐除了四位之外, 其余都已经去世。舒伯特後面还有两 位妹妹, 但是大妹只活了一天就死了。两百年前维也纳的婴儿存活率大概跟中 国以前差不多, 于是大家只好多生孩子。舒伯特的父母结婚之後差不多每年都 生一个孩子, 但是死亡在他们家庭也是常事。光是一七八八年, 他们家就死了三 个孩子, 可能是得了某种传染病吧。

          根据可靠的材料, 舒伯特是出生在厨房里的! 既然他们家连厨房在内只有两 个房间, 那么, 孩子出生在厨房也就不足为奇了。舒伯特出生时, 包括他在内, 全家共有七口人。七口之家住在一间只有二十五平方大的卧室里, 按现在的标 准来看, 他们家一定是穷得不能再穷了。但是在两百年前的维也纳, 这种住房标 准并不算太差, 因为连拥有这座十六个公寓的屋主自己都住在其中的一套里, 而 且舒伯特的父亲还在不少场合对他有一套“舒适”的公寓表示满意呢!

          除了舒伯特一家, 在这个院落里还住着十五个家庭, 其中很多家庭一定跟舒 伯特他们一样也有很多孩子。据说, 那时全公寓住着七十口人! 舒伯特父亲任教 的那个只有一个教室的学校在一七九六年, 舒伯特出生的前一年, 已经有了 174 个学生。这些学生分两批轮流上课, 每批差不多有九十个不同年龄和程度的小 孩, 挤在一个不到三十平方公尺的教室里, 其拥挤程度是可想而知的。平时, 这 些住家的孩子和小学生们, 可能都会在那个小天井中玩儿，而舒伯特家那时已 经拥有一架钢琴, 那么别的家庭也可能拥有钢琴或别的乐器。于是, 那个院落里 孩子的戏闹声、各家各户的乐器声,可能还有歌唱声,其嘈杂的程度也是可想而知 的。舒伯特就诞生在这样的环境里, 一直住到一八8一年他四岁半时, 他父亲调 任其他学校, 才搬出这个院落。

          我到舒伯特这所故居时是下午一两点钟。推开那扇沿街的木门, 只听见有 歌唱声从那个院落的某间房间里传出来。仔细一听, 原来就是在大门左旁楼下 一间房里有人在唱歌。从窗口望进去, 才发现左边那几间公寓好像已经打通改成了一所小型的音乐厅, 那时正有人在里面排练独唱节目。舒伯特的故居就是 从那小型音乐厅对面的楼梯上去的。

          我那天走进这所舒伯特故居时, 馆内空无一人, 我竟是唯一的参观者! 事实 上, 除了空无一物的厨房以外, 只有一个卧室的故居里也确实没有很多东西可看。 房间墙上挂着几张图片, 大多是我以前在书本上见过的。玻璃的小陈列柜里有 些复印的信件和手稿, 当然都是德文的。唯一的实物好像是舒伯特戴过的眼镜, 那是舒伯特故世後他的朋友作为纪念品保存下来的。据说, 舒伯特生前任何时 间都戴着这副眼睛, 连晚上睡觉也戴, 因为他常常半夜有了灵感就要马上起床作 曲。

          故居的看管员很友好, 看见我在公寓走廊里照相, 就主动提出要为我在走廊 里留影。我在故居内外徘徊了十多分钟, 想找出在这么个简陋的住所里竟然能 诞生出世界数一数二的大音乐家的原因。最後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只能怅然离 开, 再去舒伯特生活过的最後居所找灵感去了!

在舒伯特诞生地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