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度的首都德里，有一条不成文的分界线。这条从德里门(Delhi Gate)向西穿过新德里火车站的分界线将德里分为了两部分，以北称作旧德里，以南视作新德里。旧德里是莫卧儿帝国的老巢，而新德里则是大英帝国的根据地，两个一前一后的帝国让德里成了迥然不同风格的首都。虽然今天旧德里和新德里早已连成了一体，但旧德里和其与新德里的相交处却跟新德里有着本质的区别。一个是地狱，另一个是人间。

从巴黎飞到德里机场后，我并未进入新旧德里，而是跟发小儿从这里转机，飞去了克什米尔的斯利那加。德里机场很现代化，跟发达国家的机场无异。在德里机场，需要用印度手机号码上网，外国人可以申请code上网，但只能用4个小时，这在印度已经是最长的免费上网时间了。再到德里，我成了孤家寡人，因为发小儿飞回了加拿大，而我从瑞诗凯诗来到这里，并非一帆风顺，原因还是买不到火车票，我只能坐汽车，可汽车票也是费了牛劲才买到。

旧德里贾玛清真寺

旧德里红堡

我之所以能买到汽车票，得要感谢我在瑞诗凯诗酒店里的经理。因为在昌迪加尔买过长途汽车票，所以我第一时间找到了我要坐的长途汽车公司的电话，让酒店经理帮我打，询问在瑞，单人下铺1000卢比，不到13美元。我平生第一次坐带卧铺的汽车，心里还充满了期待。

汽车是子夜的，可瑞诗凯诗下午1点就开始下大雨，一直下到晚上6点多，好在我在下雨前已经把瑞诗凯诗的景点全部看完了，下午在酒店睡大觉。但酒店时不时就断电，热得我也没睡好觉。回酒店时，我跟酒店经理约好，让他晚上7点派人送我去汽车站。汽车站离酒店约15公里，因瑞诗凯诗不让突突车和汽车进入，所以酒店经理只能派摩托车送我去，单程900卢比，10美元多一点。可我来时跟两个西方女孩合包突突车，一共才450卢比。我真不知道印度打车的价格什么是合理的，什么是不合理的。不过，因为我的行李占据了摩托车的踏板，因而送我去的小伙子全程脚都在悬空状态，而且刚刚下过雨，路上也不太好走，有的地方还是盘山道，所以我觉得900卢比也不贵，临下车时还给了他50卢比的小费。

旧德里

旧德里

我让酒店早点送我去的原因是，太阳在瑞诗凯诗不到晚上7点半就下山了，我可不想黑夜里坐在摩托车上冒着生命危险去车站。到达车站，肯定一个客人也没有。我看见旁边有警察站，外面放着椅子，于是走过去坐在那里。没想到，这里的蚊子超多，这是我在印度第一个遇到蚊子的地方。不一会儿，一个警察过来跟我聊天，他居然知道好几个中国国家领导人的名字，还告诉我警察一个月收入是5千人民币，在印度属于低收入。

终于等到车来了，我上车一看，这辆空调车是卧铺和座位相混合的。那个卧铺很窄，让我觉得稍微胖点儿的人就会被颠下去。卧铺上啥也没有，只有一个帘子。幸好我不胖，幸好我带了一条羊绒披肩，于是我把帘儿一关，紧贴着汽车壁一觉睡到了德里。要不是听见有人说话，我还继续睡呢。等我把帘子拉开一看，整个汽车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也没人叫我下车。我看看手机，汽车提前40分钟到达，此时才凌晨4点40，天刚蒙蒙亮，但是长途汽车停靠的旧德里克什米尔门(Kashmiri Gate)边已经聚集了成百辆突突车。谁说印度人懒的，起这么大早拉客不是很勤快吗？

旧德里

旧德里

我的酒店离克什米尔门7公里，突突车司机要200卢比，2.5美元左右。反正我也不知道印度突突车的收费标准，只要司机要的不是太离谱，我都ok。酒店离火车站很近，是我临时订的，为的是买火车票方便。从克什米尔门到酒店，我算是见识到了旧德里的破和脏。酒店在垃圾遍地的市场边，可里面却很干净，设施也很好，跟脏乱差的市场很不匹配。这个市场巨大，方圆有几公里。虽然凌晨时市场还没正式营业，但街道地上的垃圾却是我见过最多的，空气里还飘着污水的臭味。印度人就不能雇点儿清洁工打扫一下吗？

放下行李，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了德里火车站。好家伙，人多得不像话，地上还躺着无数人，黄牛也很多，当然垃圾是少不了的，这时才早上5点半。我到处打听哪儿卖外国人的火车票，结果一个黄牛给我领到了一个旅行社，旅行社给的票价贵得惊人，最后我终于找到了外国人买火车票的地方。走进售票窗口一看，早上8点才开门。我不想在这里傻等，只能沿着满地垃圾的街道走回了酒店。等我踩着开门点再去时，前面已经排了8个人。印度人卖票像老牛拉破车一样慢，我用了2个多小时才把票买完。

旧德里火车站售票处

旧德里火车站

走出售票处，德里的温度已经35度了，马路上更是人潮涌动，各种车辆也把路堵成了一锅粥，喇叭声似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这个旧德里，哪有一丝丝莫卧儿帝国的样子呢？我忍着高温，也忍着垃圾，还忍着鸣笛声，按照谷歌地图，穿过火车站的天桥，走向著名的月光集市(Chandni Chowk)。走进火车站，折磨我的垃圾和鸣笛声总算消失了，但干净的天桥上躺着好多流浪汉，这情景我也是第一次看见。

刚走下天桥不久，我便看见路旁有一个KFC，正好我肚子也开始叫了，于是进去一探究竟。里面有空调，我心花怒放。我没想到的是，这里的KFC经营的是印度餐，菜单上的名字我一个也不认识，只能看别人点什么，我就点什么。刚开始点的还挺好吃的，特别是里面带杏仁的饮料特别好喝。后来，我看见有人点类似中国煎饼的早点，我也照葫芦画瓢点了一份，结果越吃越难吃，里面的油特别大。这顿早餐我一共花了510卢比，6美元多。不过，好处是，为了消化这些食物，我在又热又闷的天气里走了3公里多，一直走到月光集市、贾玛清真寺(Jama Masjid)和红堡(Red Fort)，沿途都是让我想逃回酒店，闭门不出的景象。我真想知道，这些莫卧儿帝国留下的珍宝在当年是不是也像今天一样让人目不忍睹。

旧德里KFC的早餐

旧德里KFC的早餐

由莫卧儿帝国那位痴情的皇帝沙贾汗(Shah Jahan)于1650年建造的月光集市是印度最古老、最繁忙的市场之一。它最初是一个半月形广场，广场前有一条运河。月明星稀的时候，广场的倒影会映在运河中，集市因而得名。今天，运河已消失不见，代替运河的是街道，而最初以白银商人闻名的集市现在也像八爪鱼一样延伸到了大小街道，成了一个迷宫，街道旁都是五花八门的商店。

就是这些街道和商店，差一点儿要把我逼疯。汽车、突突车、摩托车、货车，手推车、自行车、行人、还有牛和流浪狗一起，把大街挤得水泄不通。街上汽车冒出的黑烟、刺耳的鸣笛声、漫天的灰尘、街道旁发出臭气的小水沟，无处不在的垃圾、房檐上到处乱跑的猴子，它们跟那些车辆和动物以及在肮脏的路边睡觉的流浪汉一起，共同组成了人间地狱。我暗暗想，我以为埃及和黎巴嫩的脏乱差就已经够我喝一壶了，没想到月光集市的街景比这两个国家的更差，可惜了这么好听的名字。这景象我平生第一次见到。

月光集市

月光集市

月光集市

月光集市

月光集市

而路旁的商店，也是在破破烂烂的房子里，有的在狭窄的小巷中。虽然小巷里安静了很多，但垃圾和污水却不见少。这样的环境我实在没心情继续逛，更别说进这里的餐厅享受所谓的美食了，但我又不得不穿过这里去它旁边的贾玛清真寺。我忍着痛苦，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走向这个被列入世界十大清真寺之一，也是印度最大清真寺的贾玛清真寺。此清真寺同样是由莫卧儿帝国的沙贾汗皇帝修建的，差不多跟月光集市脚前脚后“出生”。

令我意外的是，这个清真寺对外国人收费，每人300卢比，不到4美元。我去过埃及和土耳其的无数清真寺，没一个收费的，这个贾玛清真寺太坑人了。而站在清真寺边卖我票的男人连票都不舍得给我，直接让我进，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花花肠子。我想我可不能像在列城王宫那样受骗，让他们把我当猴耍，于是义正言辞地告诉他，必须得给我票，同时暗下决心，再有收费的清真寺一律不进。

贾玛清真寺

贾玛清真寺

贾玛清真寺

走进清真寺，终于清静了，垃圾也消失了。这个贾玛清真寺跟斯利那加的贾玛清真寺布局有点儿像，中间是庭院，四周是建筑物。不过，旧德里的贾玛清真寺比斯利那加的大，可供2.5万人礼拜，但它比斯利那加的晚建了两个多世纪，里面珍藏着写在鹿皮上的《古兰经》和先知穆罕默德的遗物。它建在旧德里的最高处，有三个入口和两个宣礼塔，庭院铺着红砂石，四周的建筑也主要由红砂石建成，还融进了白色大理石，也用黑色大理石做装饰，阿拉伯和波斯的书法随处可见，中央是供穆斯林朝拜前清洗手脚的水池，信徒们洁净后需走上高高的台阶，才能走进面向麦加方向的大殿朝拜。从进清真寺大门起，所有人就必须拖鞋，所以我只能穿着袜子，还是白色的。在印度，每到一个寺庙和清真寺都要拖鞋，甚至进有的基督教堂也得拖，为此我损失了好几双袜子。

本来我是怀着对伟大的莫卧儿帝国敬仰的心情来月光集市和贾玛清真寺的，可想让我尖叫的破环境和进清真寺对外国人收费的做法让我对这个一直持续到莫卧儿帝国灭亡的皇家清真寺一点儿好印象也没有，连带着对莫卧儿帝国的兴趣也减少了很多。不过，我还是挺同情这座清真寺的。当英国人占领旧德里后，穆斯林举行了大起义，让英国人死伤无数。为了惩罚穆斯林，英国人把旧德里的很多清真寺夷为了平地。这座清真寺“大难不死”，却被英国没收，当作了营房。

贾玛清真寺

贾玛清真寺

对月光集市和贾玛清真寺的失望让我对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红堡也失去了信心，可我既然来了，也不能不去。从清真寺到红堡，我在37度的高温下又走了1.2公里。还没走到入口，就看见很多人排队，原来有观光车送到红堡门口，每人24卢比，30美分。正好我力气都要用尽了，赶紧上车。我没想到，沿途看见的红堡美得惊人，路上也没有垃圾，我一下子对红堡的印象好得不得了。更让我意外的是，红堡免费，这在处处“宰”外国人的印度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何况还是世界遗产呢。占到便宜的我心情愉悦地开始参观莫卧儿帝国沙贾汗皇帝在旧德里留下的最浓墨重彩的建筑群。

顾名思义，红堡是红色的，但它却不是褐红色砂石建造的，也不是沙贾汗命名的。当年这座建筑最初的石灰岩剥落后，英国人把石灰岩外部漆成了红色，并将其命名为红堡。不过，也有人说它的围墙是由红砂岩建成的，因而得名。不管是什么原因，从1638年开始建造，用了10年才完工，最初是沙贾汗皇宫的红堡今天不仅颜色漂亮，而且造型也很吸睛。高高的防御墙长2公里多，城墙上是八角形的堡垒和炮塔，上面装饰着大理石、圆顶，还雕刻着花卉。墙下是护城河，护城河里没有水，都是草地。这些都让红堡看起来更像城堡，而不是皇宫。

红堡

红堡

红堡

我慢悠悠地走上护城河上的桥，刚走上去不久，就看见一个印度人把刚吃完的食物包装扔进了护城河，气得我真想让他下去给捡起来。此桥连着城堡的主要入口拉合尔门(Lahori Gate)，门的名字得名于它的朝向。它面对着今天巴基斯坦旁遮普省的拉合尔市，此市在16到17世纪曾是莫卧儿帝国的都城。这个门里有一座高10米左右的瓮城，它是由造沙贾汗的反，并接替他王位的儿子建造的。有人说，当沙贾汗知道后便对他儿子说：“我让皇宫成为了一位新娘，你却为她盖上了面纱。” 他说的就是这座瓮城。不过，此瓮城建成后，红堡更是易守难攻。

跟很多欧洲皇宫不一样的是，红堡一进门就是一个集市(Chhatta Chowk)。在沙贾汗皇帝时代，这个集市专门从事丝绸、锦缎、天鹅绒、黄金、银器、珠宝和宝石等高价商品的交易，用以满足皇宫贵族奢华所需，现在出售着印度传统服饰、布料和工艺品等。走出集市，才见识到皇宫的开阔，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花园，花园里有很多建筑，还有孔雀在闲庭散步。其中鼓楼(Naubat Khana)是皇帝和政要前往同样位于花园内的觐见宫(Diwan-i-Am)进行会面时，宫廷乐师在这里奏乐，宣告他们到来的地方。而觐见宫除了是皇帝与重要官员会面的场所之外，也是听取公众不满的地方，丞相会在中央的宝座上接受民众的请愿书。

红堡护城河

红堡的集市

红堡内

红堡内

离觐见宫不远是皇帝接见大臣与重要国宾的枢密宫(Diwan-i-Khas)，宫殿内精雕细琢，美轮美奂。除了这些宫殿外，花园里还有被英国人改作食堂的彩宫(Rang Mahal)、皇帝寝宫的内宫(Khas Mahal)、皇家浴室、清真寺等。当我在没遮没挡的花园里逛完这些宫殿后，我热得都要昏过去了，幸好我最后一站的宝宫(Mumtaz Mahal)里有空调，还有椅子，我坐下去就再也不想起来了。这个宫殿被改成了博物馆，里面介绍了莫卧儿帝国结束到印度独立之间的历史。我对这些枯燥的介绍没什么兴趣，我只想享受这里的空调，没想到，我成了“明星”。刚开始是小朋友跑来跟我合照，我不忍心拒绝，后来大人和学生也来了。我心想，我一脸的汗，有什么可照的，真把我当成了稀有动物？也的确，在整个王宫，我就没见过一个外国人。

吹完空调的我，精气神又回来了。走出宝宫，我打着阳伞又把融合了伊斯兰、波斯、蒙古和印度建筑风格的宫殿逛了一遍，觉得这个可以俯瞰亚穆纳河，占地面积差不多是故宫1.5倍的红堡真是越看越漂亮，难怪被看作是莫卧儿帝国创造力达到顶峰的典范。虽然宫殿里刻着《古兰经》的“如果人间有天堂，那么天堂就在这里，不在别处。”的经文有些言过其实，但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红堡绝对可以跟同样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西班牙阿尔汗布拉宫相媲美。如果不是那么热，我可能会在这里一直呆到日落西山。可是不行啊，我热得都要背过气去了。

红堡彩宫

红堡枢密宫

红堡觐见宫

红堡鼓楼

红堡内的博物馆

恋恋不舍地走出红堡，我已经没有多余力气去看它旁边的锡克教神庙和附近的清真寺了。回到主路，旧德里又恢复了令我讨厌的模样。在坐突突车回酒店的途中，我看见大马路边有一个没棚没门的厕所，男人在里面小便被看得清清楚楚，难闻的味道也传出好远。我心想，这个破印度什么时候能到文明社会呢？开进酒店旁闹闹哄哄的市场，我让司机停车，买了一个特别甜的大西瓜，才60卢比，5斤荔枝350卢比，一共5美元左右，旧德里的廉宜物价顿时让我对旧德里的恨意减少了一些。心想，市场要不是那么脏乱差该多好，我会非常喜欢逛这里的。

如果说莫卧儿帝国建造的旧德里是地狱的话，那大英帝国建造的新德里则是人间，而天堂则是在南德里的顾特卜塔(Qutub Minar)周边。我要去人间和天堂行走，遇见花开，遇见雨落。

红堡旁的锡克教神庙

旧德里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