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曾被班禅管理的后藏，即今天的日喀则地区，不仅有令人赏心悦目的青稞麦田和油菜花田，还有藏传佛教四大寺之一的扎什伦布寺和“世界之巅”的珠穆朗玛峰。虽然我在珠峰大本营没有看到海拔8848米的珠穆朗玛峰的全貌，但我却在后藏看到了海拔8027米的希夏邦马峰的全貌。它是唯一一个在中国境内的8千米级高峰。

希夏邦马峰

希夏邦马峰

从酒店出来，我们的司机向我们介绍他的老乡，名为阿帝。虽然阿帝也来自于四川阿坝州，也信奉苯教，但却不是藏族人，而是羌族人。他常年带客人走西藏阿里大环线，因而比我们的司机更熟悉阿里大环线的路线和景点。但对于我来说，我更感兴趣的是他羌族的身份，因为他的先祖－古羌族，不仅是藏族、汉族、彝族、羌族、西夏等的先祖，可能还是中华文明的奠基人。有人说，大禹就是羌族人。我问他知道不知道他祖先的历史，他说听他的祖辈说过一些。也许是他羌族的身份，也许是我们有缘，我一看见他就对他的印象很好，还跟他互加了微信，而我连我们队友的微信都没加。他不善言辞，不像我们司机那么爱开玩笑，但他的确是阿里大环线上的“路通”。

我们的车跟在他的车后面走出珠穆朗玛峰国家公园，又走上了有着“最美国道”之称的318国道。这里的海拔都在4千米以上，路边一会儿是青稞麦田和油菜花田；一会儿是宛若月亮地貌的荒山秃岭；一会儿是滔滔流淌的浑浊河流；一会儿是不知名的清澈湖泊；一会儿又是芳草青青的牧场。在苍茫茫的天空下，牛羊在悠闲地享用着它们的美餐。为什么夏天的终极目的地，非西藏莫属？因为这里有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地貌；因为到了这里你才知道天有多高，云有多近；因为在这里，你才会发现，佛在门内，你在门外。你可以随意进出，重重拿起，再轻轻放下，不经意间叩问和聆听另外的生命。

后藏日喀则地区

后藏日喀则地区

后藏日喀则地区

后藏日喀则地区

后藏日喀则地区

我望向车窗外，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看着对我来说美丽无比的风光，觉得我排除家人的阻挠和经历重重关卡来西藏是多么英明的决定。正在我为自己的勇敢而喝彩时，我发现两台车同时开进了沙土路，司机说阿帝在了无人迹的高原牧场上发现了废弃的城堡群，而这个废弃的城堡群并不在我们的行程之内。我赶紧打开高德地图，看见地图上显示的是日喀则聂拉木县的克舍，此地海拔近4400米。是谁，是什么时候在这里建城？这个城是怎么消失的？问阿帝，他一头雾水，说不清楚。是松赞干布统一西藏前后藏的小邦之一吗？还是班禅管理后藏时的一个城市？或者再往前推，是古象雄国中的一员呢？

谁都不知道，只有远处的群山和近处的白雪及空中呜咽的风声知道这个废弃城堡群的前尘往事，我们却听不懂它们的只言片语。我们只知道，只剩下点点建筑遗迹的此地在不久的将来即会融进后藏的泥土中，彻底消失在历史的烟云里，不留一丝痕迹。我环顾着空空如也的四周，想象着这里可能是古象雄国或者古格王朝时的贸易通道上的一个驿站。如果是这样，这里一定很繁华。只可惜，“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废弃城堡群

废弃城堡群

废弃城堡群

废弃城堡群

废弃城堡群

我们在怅然若失中返回318国道，我的手机也在不停向我发送信息，说我已经进入希夏邦马峰核心保护区，未经相关部门同意，禁止进入希夏邦马峰景区。我不知道这个景区有什么特别的，但随着车子的前行，我看见了318国道边的青青牧场和吃草的牛羊，还看见了被青稞麦田和油菜花田围起来的村落，我们就在这个村落的一个清真饭店里吃午饭。从这一餐开始，基本上我们每个人都自己点自己的。我点了一碗从来没吃过的兰州河沿面，35块钱，里面有不少牛肉，很好吃。这个饭店里的人做什么饭都用高压锅，没办法，海拔太高，热水都烧不到100度。

后藏的天空跟拉萨的很像，都是清晨阴云密布，一到中午左右便阳光明媚，阳光出来时温度陡然提高。《第三只眼》的姊妹篇《藏红色的法衣》中，主人公解释过这种天气状况。他说，西藏地区海拔高且空气稀薄，天空的澄澈不足以遮蔽太阳的紫外线或者热辐射，因而太阳出来时会觉得分外炎热，而当云层暂时遮住太阳的时候，温度会骤降好几度，这一切只发生在几分钟内。他说得没错，我就在布达拉宫顶上时差一点被炙热的阳光晒得背过气去。在西藏的女游客，每个人都全副武装，去保护她们娇嫩的皮肤。我没有她们那么夸张，但也戴了一顶宽檐大帽子。

兰州河沿面

希夏邦马峰

希夏邦马峰

希夏邦马峰

在我们吃饱喝足以后，明晃晃的阳光开始与我们结伴而行，我们的车子继续向高海拔攀升，人烟和绿色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随着海拔的提升，清澈透明的蓝天便离我们越来越近。那蓝天的蓝色，是一种能把人坚硬的心都变柔软的蓝色，而那变幻莫测的白云，是我去过的世界上所有国家中都不曾见过的。后藏的美，美得那么独特，一直美到了我的心坎上，我越来越觉得我不虚此行。同车的游人跟我一样赞叹后藏的美风光，可谁都没想到，就在我们远离318国道后，最美的风光毫无预兆地在一片荒原中冲进了我们的眼底，我们看见了西藏之行中最壮观的冰川群。

这个冰川群就是位于喜马拉雅山脉中段的希夏邦马峰。虽然藏语中意为“气候严寒、天气恶劣多变”的希夏邦马峰在海拔上仅列世界高峰中的第14位，但它却是唯一一座被中国拥有的8千米以上的高峰。由三个高程相近的姐妹峰组成的它是喜马拉雅山脉现代冰川作用的中心之一，有长达几公里的冰塔区，这些冰塔区海拔都在5千米以上，被称作“冰晶园林”。藏族人常常用神话和歌谣来赞美希夏邦马峰，把它看作是吉祥的神山。可是，在这个看起来美丽非凡的“吉祥神山”里，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冰雪裂缝，还会发生巨冰雪崩，最近的2023年的雪崩造成了两名登山者遇难、两名登山者失踪和一名登山者重伤的惨剧。

希夏邦马峰

希夏邦马峰

希夏邦马峰

希夏邦马峰

希夏邦马峰

在希夏邦马峰的北坡，横卧着一条长达13.5公里的冰川，我们一路看到的正是这个冰川带来的壮美画图，它比我在加拿大班芙公园看到的冰川带还长。而且因为冰川前是宽阔的原野，因而我在远距离眺望它时觉得它更恢弘、更壮丽。只是因为我们所在地的海拔比较高，所以冰川群看上去没有那么高大巍峨。此时，冰川上一片蓝天，灿烂的阳光照在白茫茫的冰川上，使其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而一大片乌云正在向冰川的山顶慢慢移动，似乎那里即将上演一场雨和火的大戏。我们追逐着乌云，也追逐着冰川群，向前飞奔，畅快淋漓。

遗憾的是，在道路和冰川群之间，中国政府架设了无数高压电线，那一排排的电线不仅影响着我们的视线，也影响我们拍照的质量。我们都在抱怨，中国政府为什么不把电线架在公路的另一边呢？就在冰川群要结束的瞬间，阿帝带我们开进了荒漠。在这没有一丝生机的荒漠里，除了我们两台车以外，什么都没有，只有似乎是近在咫尺，实际却远不可及的冰川群和漫无边际的荒漠跟我们共享一片天空，我们因能与这震撼人心的天地融为一体而欢呼。

佩枯措

佩枯措

佩枯措

佩枯措

阿帝和我们的司机开始放无人机，其他人也开始摆各种姿势拍照，我没有加入他们的群体，而是默默望向那片冰川群和高不可及的希夏邦马峰。传说中说希夏邦马峰是一位性格冷酷的女神，她的两个姐妹峰中的一个是她的丈夫，另一个则是她的情人。丈夫因为她而与她的情敌决斗，并砍掉了她情人的头，自己腹部也中了一刀，腹中的肠子流出来，形成了绵延的冰川群。我不知道传说的真实性，但我知道，在隐藏了太多神秘密码的西藏，什么传说都有可能是真实的，虽然这样的传说从今天科学的角度看是胡扯。

我继续望向那片耀眼的冰川群，看它被逐渐涌来的乌云遮住了山顶，有经验的阿帝说那里正在下雨，我为我看到了希夏邦马峰的全貌而庆幸。在“众山之父”的南迦巴瓦峰，我在黑夜中只看到了山的尖顶；在珠穆朗玛峰，我看到了“世界之巅”的少半个身影，而在后藏，我居然能看到10多公里的冰川群的全部身姿，这份幸运，已经足够我在梦中笑醒了的。

佩枯措

佩枯措

佩枯措

佩枯措

这片冰川群的对面，是后藏最大湖泊的佩枯措，海拔4590米的它在珠穆朗玛峰自然保护区内。很多人都说，西藏的终极梦幻景观，非Tiffany蓝的高原湖泊莫属。Tiffany蓝是我最喜欢的颜色，它纯净的蓝中隐含一抹绿，深邃之中带着隐逸感，有一种不真实的美，我在冰岛和瑞士等国家的湖泊中都看过这种颜色，为之深深着迷。为什么海拔如此高的西藏湖泊，也会有Tiffany蓝色呢？因为西藏湖泊的水源都来自巨大而活跃的冰川融水。冰川在向前推动中，像一个大推土机，碾碎所经之处的岩石，把由粉土和粘土构成的细粒冰川粉粒带入湖水中。这些粉粒在阳光的照射下，会吸收紫色和靛蓝色等最短的波长，而水则吸收红色、橙色和黄色等较长等波长，剩下的便是蓝色和绿色等，这就是美妙的Tiffany蓝了。

不管西藏的湖泊色彩有多美妙，都一定要有阳光的加持。在被“众星捧月”的然乌湖和羊湖，因为没有阳光，我一点儿都没看出西藏湖泊的美。但幸运的是，佩枯措虽然不是澄澈的蓝天，但太阳偶尔出现的几个瞬间，我还是看到了佩枯措动人的“身姿”。当地人说，佩枯措湖底与羊湖是相通的。古时候有一位藏族高僧从古印度学艺回乡，他途经佩枯措时，不堪重负，便把随身的包袱和木碗扔进了佩枯措。第二年，当这位高僧路过羊湖时，在湖畔居然拾到了他的木碗。如果此事是真的，那佩枯措和被称为羊卓雍措的羊湖及西藏所有湖的湖底都是相通的。说不定，湖底就是通往传说中香巴拉的地下通道，也是古埃及人说的冥界。

后藏日喀则风光

后藏日喀则风光

后藏日喀则风光

后藏日喀则风光

我不知道我的猜想对不对，但我知道，佩枯措中的“措”，在藏语中就是湖的意思。跟然乌湖是淡水湖，羊湖是咸水湖不一样的是，藏语中意为“吉祥之湖”的佩枯措的湖水以湖中的湖心岛为界，地势高的西北部是咸水，地势低的东南部是淡水。这一奇特的自然现象，使佩枯措成为西藏，乃至世界都极为罕见的湖泊。不知道是不是佩枯措因为淡水和咸水相混的原因，总之它还有一个“绰号”，名为神湖鬼湖。一些人说，佩枯措的整个湖面像一位圣洁的少女，咸水的那部分是少女的上半身，淡水的那部分是少女的下半身，少女千百年来静静守望着四周的山峦和原野的历史沧桑变迁。为什么佩枯措的湖水会有如此奇怪的现象呢？

面积近300平方公里，相当于4千多个足球场的佩枯措，是一个封闭的高原内陆湖。它的南侧由雪山融水补充湖水，东南岸有河流入湖，因而是淡水湖。而它的北侧既远离雪山，又没有河流入湖，高5500米的曲龙拉山口把它跟雅鲁藏布江隔得严严实实，再加上拉萨阳光炙热，湖水蒸发快，又无处排泄湖水，因而湖中的盐分积累得越来越多，最终形成了咸水湖。这个湖泊是去阿里地区和日喀则的必经之地，每台自驾车都会在此停留，一路上很难看见车的我们，在这里看到了近10辆的自驾车，还看见了骑摩托车去阿里的，这样的毅力真让我们佩服。

后藏日喀则风光

后藏日喀则风光

后藏日喀则风光

后藏日喀则风光

阿帝和我们的司机又开始放无人机，我趁着他们放无人机时，走去了离湖岸很远的废弃的桥梁。站在这个相对高点上，我可以远眺有着Tiffany蓝色的佩枯措，转过头又可以一览我们来佩枯措所经过的荒漠路和其背后的冰川。神奇的是，冰川那边乌云密布，但佩枯措这里却有着湛蓝的天和洁白的云朵。那些云朵，有的像白絮，有的像薄纱，俯瞰着清澈碧蓝的湖水。它们搭配着乌云下的雪山和荒漠，组成了一幅后藏独有的水墨油彩画。我久久凝望着这幅此生难见的美景图，想起杨绛先生说的话：当你看过世界，见过众生，你才发现，你要见的世面，是自己内心的勇敢和自信。当你看过四季，见过风云，你才发现，你要见的美景，是自己内心的淡定与从容。

我，在这里，淡泊心境，与天地共生。

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