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脏乱差闻名的印度，会有花园般的城市吗？如果勉为其难地说，还是有的。它就是西瓦利克山脉(Siwalik Range)，也称外喜马拉雅山脉山脚下的昌迪加尔(Chandigarh)。而我之所以说它是花园般的城市，是因为这个城市被建在森林的“绿肺”中。我清晨走在它的大街小巷时，清新的负氧离子味道一阵阵涌进我的鼻腔，让我觉得舒服且惬意。而路旁则是参天的古树，也没有垃圾，这让我对昌迪加尔的印象非常良好。

我跟发小儿是从拉达克王国的首府列城直飞昌迪加尔的。从列城的酒店到机场不到5公里，司机阿里收了我们500卢比，6美元多。这种收费，在落后的列城已经很贵，甚至比印度所有城市的收费都贵，但这是列城司机的统一标价。我们想打Uber，可惜列城没有。我们没跟阿里讲价，想想他跟我们相处了3天，最后一天就让他挣点儿吧。

列城机场是我去过的印度10个机场中最老旧的，连个像样的候机室也没有，停机坪上只有两架飞机，但到处都是军人。我们的飞机提前20分钟起飞，最开始一直在雪山上飞，然后我们看到了青葱的山脉和一望无际的绿色平原，这个平原即是诞生了古印度文明的旁遮普平原。我俯瞰着这片绿油油的平原，觉得它是五光十色的，觉得它散发出的文明馨香在悄声诉说着人类历史进程的离歌。

昌迪加尔

昌迪加尔

列城机场

列城机场

当我们就像坐着飞艇从高空提前25分钟落到昌迪加尔机场的地面后，我们迅速走出了现代化的机场，然后叫Uber去了火车站，我要去那里买印度之行的全部火车票，特别是被列入了世界文化遗产，去西姆拉(Shimla)的小火车票。临来印度前，我就发现，此线路的所有班次火车票都早早售罄，但不确定留给外国人的票还有没有。如果能买到，我们便去离昌迪加尔20多公里的加尔加(Kalka)入住，因为那里是这个小火车的始发站。

一出机场，我们便感受到了印度火炉似的天气，此时还不到早上10点，但温度已经30多度，还很闷。这让刚从清凉的克什米尔地区下来的我们很不适应，幸好车上有空调。从机场到火车站，20多公里，司机才收我们417卢比，加上机场停车费50卢比和火车站停车费50卢比，总价跟我们付给阿里的差不多。列城的打车费太贵了。

我们没想到，昌迪加尔火车站的售票处不是封闭的，热浪一阵一阵的向我们涌来，不一会儿，我浑身上下就湿透了。我让发小儿在荫凉处等我，我一个人去了售票窗口，看见地上躺着无数印度人，这景象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售票窗口的工作人员告诉我外国人得去离这里200米外的地方买票，可我们拖着行李走进去时，发现封闭的大厅里没有空调，而且人特别多，难闻的味道差一点儿把我熏昏过去。我不想受这份罪，票也不买了，跟发小打突突车去了酒店。酒店离火车站7公里，司机收了我们200卢比，差不多2.5美元。

昌迪加尔

昌迪加尔

昌迪加尔

来到酒店，已到中午。我跟发小顶着大太阳在酒店周边找好的餐馆，结果一个也没找到，连卖西瓜的也没有，倒是看见了好几家流浪的。母亲带着孩子，就躺在路边的荫凉处，看着很可怜。我们找不到餐馆，只能回酒店吃简易的。经过这么一折腾，我发小儿再也不愿意出酒店大门一步，可我必须得出去，因为我要去买被称为“瑜伽首都”的瑞诗凯诗(Rishikesh)的汽车票。发小儿说她不买，原因是她不确定能在昌迪加尔呆两天。

我把我要坐的汽车班次给酒店前台看，然后问他应该去哪里买票，他直接告诉我去汽车总站。汽车总站离酒店3公里，突突车80卢比，1美元。可我到了汽车总站，一个售票处也没看见，只看见成堆的人群。我一打听，原来售票处在每个长途汽车对面的“包厢”里，“包厢”用石头砌成一个圈，售票员在里面。这样的“包厢”有20多个。我被从一个“包厢”指向另一个“包厢”，最后才弄明白，这些“包厢”是不同汽车公司的，我要乘坐的汽车的公司不在这里，我得走1公里。

昌迪加尔汽车总站

昌迪加尔汽车总站

好不容易到了我要找的长途汽车公司所在地，可办公室的影儿我也没见到。看见旁边有一个小卖部，我上前询问。印度人真好，立刻帮我给那家汽车公司的人打电话，并帮我安装了WhatsApp。原来，我要知道这家公司在昌迪加尔代表的电话才能买到车票，一共799卢比，不到10美元。搞定车票以后，我让突突车司机带我去买了西瓜和荔枝。回到酒店后，跟发小儿了聊了一会儿印度，越聊她越烦印度，不喜欢这里的脏乱差和高温，于是给加拿大的家人留言，让她们帮她买第二天回加拿大的机票。等她的家人帮她买好后，已经晚上9点了，而她的飞机是第二天早上8点多的，我赶紧帮她打Uber。令我意外的是，从昌迪加尔到德里机场260多公里，还是夜间行车，Uber费用还不到30美元，而我在列城往返50公里，阿里就收了我25美元。发小儿之后告诉我，包括过路费和小费，她一共付了50美元，这也很便宜了。

剩下孤家寡人的我顿时觉得房间里冷清了很多，想想以后40天的旅程我要自己独自面对，心中不免有些惶恐。不过，我是一个计划性很强的人，既然制定了目标，就努力去完成。为了避开昌迪加尔的高温，我第二天早上5点多就出门了。此时天还未彻底大亮，也不热，温湿的风吹在脸上，很舒服。我沿着街道走向苏哈纳湖(Sukhna Lake)，近5公里的路上全是参天的古树，还有跑来跑去的花栗鼠，以及放声歌唱的小鸟，我像是走入了森林中。而路旁，不是被围墙隔住的高级公寓，就是豪华别墅，一点儿垃圾也没有，还有没有异味的公共卫生间。我一边深深呼吸着带有浓重负氧离子和茉莉花香的空气，一边回顾昌迪加尔的过往。

昌迪加尔

昌迪加尔

这个意为“力量之神碉堡”的城市或许是一个不应该有的存在。原因就在于它所处的旁遮普平原和英国殖民者撤退时的“一刀切”。

旁遮普平原，有一个更被人熟知的名字，即五河流域。印度河的五条支流经过数万年，甚至数十万年和数百万年的冲刷，形成了这片水源充足、土壤肥沃的平原，并成为了古印度文明的中心。当年雅利安人最初来到南亚次大陆时就住在这片区域，然后以此为据点，向外扩张，印度河文明逐渐被恒河文明取代。在雅利安人势微后，凡是通过开伯尔山口进入南亚次大陆的侵略者，都必须要经过旁遮普平原。因此，它是联通古印度和中亚的十字路口，也是各种文明的交汇之地。不管谁占领古印度，都得把旁遮普平原视为掌上明珠。

在历史的更迭中，旁遮普平原逐渐形成了多数穆斯林居平原以西，多数印度教徒和锡克教徒居平原以东的局面。1947年，英国卷铺盖卷走人之时，根据旁遮普平原宗教教徒的占比，把它一分为二，信奉伊斯兰教的归巴基斯坦，其余的归印度。于是，这个战略地位极其重要，教派冲突极其严重的地方就成了跟克什米尔地区一样冲突最严重的区域。对印度而言，最要命的是，旁遮普平原上12世纪曾是加兹尼王朝、13到14世纪前期曾是德里苏丹国首都、16到17世纪曾是莫卧儿帝国首都的拉合尔(Lahore)归了巴基斯坦，成了西旁遮普的首府，而印度所拥有的东旁遮普没有首府。与此同时，巴基斯坦的印度教徒不断涌进东旁遮普，于是印度政府于1950年有了为东旁遮普建新首府的想法，昌迪加尔应运而生。

昌迪加尔所在地

昌迪加尔

昌迪加尔

昌迪加尔

昌迪加尔

按照当年印度领导人尼赫鲁的想法，昌迪加尔应该是现代化的城市，能代表自由和全新的印度。当城市设计最后落到生于瑞士，被称为20世纪最著名建筑大师之一的柯布西耶身上后，一个结合了住宅、工商业和休闲用途的昌迪加尔大都市于1965年初步建成。此城市遂成为柯布西耶在东方最著名的代表作，也成为20世纪全新城市规划的样板之一。它由60个格子区(Sector)构成，城市的主要行政机关在第1区，市中心和商业区在第17区，但没有13区，我要去的苏哈纳湖所在地就在第1区。

这是一个人工湖，因在苏哈纳河上(Sukhna Choe)筑起的水坝而形成，但湖水并不清。我走到苏哈纳湖畔时，还不到早上7点，但湖畔已经满是晨练的人。这个湖畔是一个花园，到处鲜花盛开，绿树成荫，跟脏乱差绝缘，还有很多警察在巡逻。站在湖畔，可以眺望到外喜马拉雅山脉。开阔的视野和远方的青山以及近处干净的花园，让我对昌迪加尔的印象非常好。

苏哈纳湖

苏哈纳湖

苏哈纳湖

趁着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我从百鸟公园(Bird Park)和岩石公园(Rock Garden)中间的小路寻找岩石公园的入口。那里有用一些回收垃圾、岩石、煤渣、废轮胎、 电插头、瓷片等垃圾废物砌成的塑像，现在这些塑像已成为昌迪加尔最神奇的地标，可我绕了半天也没找到。公园是封闭的，有双层栏杆。不过，我却看到了1区边缘地带的贫穷和肮脏。岩石公园的东侧，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到处是牛的粪便和垃圾，我还看见了一头骆驼和一头在家里养的小牛犊。只隔一个岩石花园，怎么会天壤之别呢？

岩石公园

岩石公园旁

岩石公园旁

岩石公园旁

我从这条肮脏的小路走向昌迪加尔的“大脑”，那里是1区的行政办公区，有高等法院(High Court)、议会大楼(Legislative Assembly)、秘书处大楼(Secretariat)和知识博物馆(Museum of Knowledge)，这些都是柯布西耶大师的作品。我不是学建筑的，对大师的作品没多大兴趣，我只是想看一眼而已。但这些建在大氧吧和大花园里的行政大楼都被栏杆围起，还有士兵站岗，我无法进入，其内由大师设计，象征此地人民“愿意付出，愿意得到”的雕塑“张开的手”(Open Hand)也没看到。这个雕塑也是昌迪加尔的标志。

幸好知识博物馆所在地站岗的让我进去了。我走出去一会儿，那位站岗的跑过来告诉我，这一天是星期天，博物馆关闭。我心想，即使开放我也不会进去，大师的作品我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好。这些建筑物的外墙是灰暗的，外形类似苏联在中国建的楼房。在岁月的摩擦中，大师的作品显得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秘书处大楼

知识博物馆

知识博物馆

到这时为止，我已经走了10公里，温度也升起来了，又热又闷，没吃早饭的我几乎一点力气都没有。可是，这里被封闭得太好，根本打不到车。我看见一个青年站在摩托车旁，问他是否可以送我到玫瑰花园(Rose Garden)，英语不好的他当即答应，却给我送到了岩石公园的入口，也不要钱。此时我已经没有心情看那些用垃圾废物堆砌的雕塑了，打突突车去了玫瑰花园。

玫瑰花园

玫瑰花园

玫瑰花园

此花园就在第17区的边上。从岩石公园到这里，一路都是森林。如果我有力气，如果天气不是那么闷热，我会很享受漫步到这里的，也会很享受种植了超过1500种玫瑰的玫瑰园的。有人说，这个玫瑰园是柯布西耶为这座城市规划的多个公园中最值得拜访的一个。公园设计得是不错，有参天的大树，还有小桥流水。不过，在又热又闷的天气里，我一点欣赏的兴致都没有，匆匆瞥了几眼后，就打车回了酒店吹空调，那个第17区也没踏足一步。虽然有人说昌迪加尔是建筑界和规划界的一处朝圣地，但对既不懂建筑，也不懂规划的我来说，昌迪加尔就是一个可去可不去的鸡肋。

但是，那个恒河边被称作“世界瑜伽首都”的瑞诗凯诗(Rishikash)我是一定要去的。我要去那里见识瑜伽之城的魅力，也去那里充盈我落寞的心灵。

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