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话 说 金 盆 寺
上海人爱花,在阳台或窗台摆上一、二盆红的月季、白的茉莉,好像生活就添了情调,有了悠闲的享受气氛。
家里连朝南窗也没有的妇女,出门见卖白兰花的,会买一串挂胸前,闻闻香也好,这是平民化的爱美。
有院子又有品味的人养名种的兰花或玫瑰,还置个金鱼缸,那个美是贵族化的。
当年文革还没完全收场,全市仅有的一家花鸟商店就恢复了一半生意,卖草花和金鱼。店门外老是有许多人聚集,交流种花养鱼的经验,手里提着红红绿绿的。当局没有干涉。那时节,凡是人,对政治运动都是厌烦透了······八十年代后,需求量大了,那个店又拆迁,在市中心一处冷僻马路,自发形成了
花鸟交易市场。政府看到商机,派进了工商和税务,正式官办了。不过一年,已成全国著名的市场,还上了旅游景点,来访的洋人们也跟着挥舞的小旗,来
而马路不通车就能做市场---上海自清朝就有的传统!
三星路和五柳路相切,成一个十字,那里有个旧佛寺(上世纪二十年代前香火很盛,如今屋宇还在,宝塔没有了),于是称为金盆寺花鸟市场。
这儿的路从前是外文名字,在十里洋场的中心段,路两旁的房子,是1900 年前英美租界里最好的住宅。晚清时涌来上海的有钱人,不要住南市老城的矮小民房,于是花银子在这儿买地皮造屋。别出心裁的人造不中不西的大房子,高高的石库门,条石门楣上雕着诗经的诗句。老虎窗下的墙上却雕着西洋花卉的家族徽
章。偏传统的造立体的四合院,中间是天井。人在回廊上四望,至今有豪门的气像。洋派的人造欧州的古城堡,花玻璃窗,盘旋铁梯,高举起大小不一的壁
一代人是二十五年,继续有钱的或小辈从这里搬出,迁进西区带花园的小洋房或干净大方的欧式联排屋,追时尚啊!这里迅速的沦落了。到而今已是小市民的集中地。一家人的厨房要拥进十几家,于是在晒台、走道、房门口也安了炉子······客人进门上木楼梯,莫名其妙地喉痒难受。清早的头件
要事:手拎着那玩意儿出门,像红灯记里的李玉和······生活已很不舒服!但聊及拆迁,若有人恭维他们是黄金地段,是要遭到反驳的:不,是钻石
几百米长的小路全成了市场。管理的人分称为东头、西头、南头、北头。十字路口有三株大树,是百年的古香樟,树姿优美。到夜深,这里还是寂静的,月光下,高耸的树阴后的古宅,微风掠过,树影蔢娑,沉淀了美和诗意。到天亮,树就遭难了,路口几个店煎油条、油墩子、粢饭糕,
中午大排挡,晚上炒菜,供应劳累一天的市场小老板······古树被烟熏火燎,可是树大根深,没法迁走。
这儿的居民也没法迁走。嘈杂喧闹,鱼、鸟的异味,地面肮脏、终年湿漉漉。他们不堪其扰,怨声载道,一直在请愿、抗议的。也有沿街的市民得了好处:出租一间半间的,在家门口也卖些草花、泥盆、秋虫的,或卖香烟、卖生的和熟的馄饨······老百姓总是不团结,成不了事。
东头是路两侧各一长排塑料板屋,断断续续。断开处是留出空地---老宅底层就是店家。最阔气是水族馆,几个门面,大鱼缸,热带鱼,珍稀金鱼。而且有好几家,互相斗法。板屋隔成一个个小间,每间一个店,有上百间。卖鲜花的、五针松的、君子兰的,卖狗和猫的、宠物用品的,卖茶壶、花盆的,卖石头、
南头和北头较多是卖鸟,画眉、秀眼、芙蓉、鹦鹉,也是两边板屋夹道。鸟笼一排排高挂,密集得像要遮天。鸟语叽叽喳喳,鸟粪味浓烈扑鼻······
西头没有板屋。街面的老宅是卖石雕、树根雕和瓷器的几家大店,有的不是私人老板,是国企的。还有一家原先的酱油店。马路当中5点到8点是卖菜的自由市场,8点以后是地摊的花鸟虫鱼市场。这地方最复杂、最乱,每天出新人新故事,全国各地的贩子来这儿跑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