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诗 之 三
男人们又去女生一桌说笑了。女生来了十位,据说是通知遍的,来齐是三桌。校花、系花、班花没来。海月暗恋的一名会弹琵琶的女生没来。Fish 献诗的几名高级职员家的小姐没来。来的人是班干部多,倒霉鬼多(男生一桌也有这倾向)。
两个独身的老姑娘来了,头发也不染,花白触目。可是模样是周整的,怎么没人要?一个穿得艳俗的苦瓜脸,谈恋爱时谈一个克死一个,一连三个。四十岁才嫁郊区的二婚头,今天转三部车赶来的。有两人是寡妇。另一人的丈夫失踪两年了,估计是玩人间蒸发。主持的明蓉听得骇然,后来都不敢交谈了。
海月受不了闹嚷嚷,掏出烟斗去走廊过瘾。后来去洗手间,心想是否该走了。有人拍他肩膀,吓一跳。Dog 酒气扑鼻的冲他道:“你讲真话,有过失恋吗?”
“有的。'
“严重吗?”
“严重。”
“那有点影子啰,早上光面说听“根号3”说过,你失恋后想不通,三十岁就自杀了。我们一想,你孤僻,书呆子----”
海月骇然道:“有这话?根号3自己死了!”
“就是!海月,我没吃醉呵,你我老朋友,要好过一场,你劝我,不揭发我,我都记得····是不是?”
“是,是。”
“你是读书人,他们是混蛋!我明白,我没吃醉·····陆先生死了,管图书的,你记得吧,为了我吃苦头的,我去哭了一夜!死前他劝我:共产党再不好,为了一生有所作为,还是要进去。我听他话了。我对不对?”
海月说对,他高兴了,拉住胳膊亲热地走回包房。两人发怔:空无一人。Dog 拍一下脑袋,拉他走下楼,朝有音乐的地方去,推开门:人都在!他们要跳舞了。场子不大,倒是打蜡地板,靠墙有些椅子、小圆桌,当中就算舞池。饭店经理给刘主席面子,来看了一下走的。放碟片的调音师到位, 亮房顶的旋转射灯。厚窗帘全部拉没,顿时黑暗了。
音乐响起,男女们开始对舞。还算假日本和假德国跳得好,对手是做过文艺委员的女生,人苗条,有个孩子在国外,所以谈话资料也多。
宗书记不会跳,可是很有兴趣,于是明蓉把着手教他。从前两人是有点意思的,没有展开。班里有两对是展开而终成夫妻的,没有来。
Dog 动作笨拙,老踏女人脚,不断有喔哟的娇声。女人们要他给摊位,他统统答应,反正将来可以不实行。
Fish 舞姿比较娴熟,他看中一名新寡的女生,已问明是一人居住,讲好后天就去拜访。
两碗面也起劲。其实不会跳,只是走路,脚没停过,尤其同情那男人失踪的女生,轮流安慰,愤慨地咒骂负心汉······对那克死三个男友的女生同样热情,逢布鲁斯灭灯,抱住那瘦身体乱摸。灯亮后,小女人脸红红的,有幸福的惊讶,苦菜花成迎春花·····
可是,那个一事无成的、没出息的 Monyey 在哪儿?他,原是会跳一点基本的,三步四步,像雀战的跌倒和,他是会的。但今天没兴致,不想同流合污。
他也没有开溜,因为又有诗的冲动。他正裹着风衣、在舞曲声中、陷身墙角的黑暗里打腹稿:
末等学堂的末代们,聚会了
在看不见钟楼的得意人家
在金瓶梅的屏风后
如苍蝇来垃圾场,嗡嗡嗡
四十年了,贫民窟的孩子们
出落得人模样了
在酒醉后,昏言昏语后
他们还跳舞,粘在一起
恨不能停电,地板当床铺
将余生醉死于梦中
可还是有旁观者
旁观者清---不是苍蝇
他哼着这样贬低别人的诗,感觉上还是高出一头了······
(全 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