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谋划
次日忍庵醒来,已经大白天了。他就赖在他的床——一张写字台上,这是道地的红木旧货,几年前他看实在便宜才自己买回,代替原来的白木旧桌,他就是睡写字台的命!聊可安慰的是桌价已涨了10倍,桌旁紧挨一个大床,是他老伴和孙女的眠床,他没份的,朝北的小间只容得下这两件家具,再无别物。
家对他而言是太小的栈房————谈不上旅社————就是个统铺!所以他不怕去外地,倒能享受公家出钱的客房。也不怕去别人家里深夜雀战,累了在柔软的长沙发上对付一宵......他觉得自己是只老鸟,衰老得飞不动了,仍未觅到安乐的窝。
他点起香烟,回想昨夜的情景,欣然微笑。上门看货吃点小老酒,在他是常有的事,难得昨夜的满足。他的思绪慢慢地集拢,想那只碗了。
这只外面红釉内面粉彩花卉的小碗,应当是清代官窑中的精品,如今国家收购也要两万,去海外可卖到十万,仿制这碗很难,况且在赵家,还没看到新仿假货。赵家不是做生意的,乃破落的豪门后裔,情况对头。
怎样把它弄到手?不动声色的?昨夜忍庵酒酣耳热中不忘鉴貌辨色,觉得老先生无所谓态度,反正剩下所谓垃圾,能卖出多些零花钱总是好的......他女儿像不肯,因为留下来全成她的,她昨日的口头禅“外头的古董贩子全是骗子!古董又在涨价!”他不该酒后失言,讨好的附和她,说他以前替公家收购,标准是卖价十分之一。这会在她心里植下种子的,一旦觉醒,开出天价,就无利润了。
忍庵对自己效力的单位很满意,单位对他却不满意,说起这公司的名字,上海人鲜有知晓————这是特殊的驻海外大机关,据说原来管东南亚的情报,香港回归前后表示友好,全部转向经商,其中有个
古玩部门。忍庵退休后,凭他的名声和关系,才挤进这公司当名顾问————听起来好听,印名片上威风,其实就是小收货员。规定他每周要去单位几回,碰个面就行,其余时间随他自由活动,去外地也行,主要是要收到东西。公司有了货,运到境外卖,赚外汇,两年前的展销会,忍庵带了自己收的一批瓷器去卖,他头一回游了港澳和东南亚一带,见识大长,回到上海,在朋友间身价名气猛升。遗憾是没有精品。自然卖得不好,只赚回路费,以后就不让他去了,眼前又要开展销会,他的三年合同期也到了,忍庵感到很大的压力,他再两手空空,就要等着老板炒鱿鱼,明摆着的事了。
如今要收好东西,谈何容易。他年老体衰,难道去外地乡下沿村吆喝?难道去和盗墓团伙私下交易?什么恐龙蛋,坟里东西......如果黑下心,能赚大钱,有港台的客户早已对他暗示,他们只要收到货,会送到南边放集装箱,绝对安全,忍庵装傻不答腔,替国家工作多年,这条线要守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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