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着门口成堆的皮鞋和吊满的衣服，觉得眼熟，大惊失色：“是你家？”女人替他宽衣，吊好，清出一张两人沙发，让他坐了，自己才去洗手间。男人环顾室内，满炕满谷的衣裳，床上椅上都是。还有两根长竹子，高的架在窗帘杆和气窗间，低的搁在窗台和五斗橱上，全挂了衣服，少见的风景，实在不雅观。桌上窗台上林立的化妆品，墙上挂着各种剧照和乐器，本来不大的房间，变成戏院的后台。女人换成粉红色一套的家常衣裤、踢着拖鞋出来，抱歉的笑，问像不像仓库。男人指墙角几个大木箱道：“这里是古本书？”

    “不是。再猜。”

    “古董？”

    “哪里！昆剧的行头。”

    “这么多？”

    “不是我的，家里大人的。光绪的，民国的······对了，茶你吃冷的？热的？”

    “冷茶怎么吃？”

     女人吐一下舌，男人想她大概醉了。不一回端来的是碗，还有小调羹。男人一嚐后笑了：“酒酿。”

    “刚才你自己说的！正好家里有，我自己做的，味道怎样？”

     男人当然说好，一下吃完。他上当了，脸渐渐红，话也多了。女人夺碗再去添。男人起身去细看墙上的照片，指一张胡湄的肖像道：“小胡，这是你年轻时拍的，哪一年？”

    “这不是我。”

    “是你！”

    “这是胡蝶。”

    “她是谁？”

    “从前拍电影的，大明星。”

    “哦，那个人我知道。什么？是你娘？”  

    “不！是她送给我大伯母的，有她签名。”男人依旧诧异：“太像了！”

     女人开橱门，捧来一大叠旧相册道：“你有兴趣，自己翻，我的，家里的，祖上的，你尽管问。”男人开跳舞皮鞋的包，发现没带老花镜，于是只看放大的相片。有一张集体照，标着一九四九年某月的大字，一群皮茄克、西装的小青年拥着一对长袍马褂和旗袍的男女，很好玩。

    “这是谁？”

     女人过来看，说这是她父母订婚仪式，旁边都是表兄弟堂兄弟。后来两家都遭事，拖了好几年才结婚。于是男人细看，又指着日期叹道：“就是这一年这一月，我参军的！过去多少年了······我这人内向、怀旧，尤其现在老了，更喜欢回忆，别看我是国际名人······”

    “你是国际名人？”

   “哈哈，我还是中华优秀人物、国家杰出军官呢·······稻草人，骗鸟的！我这人从小没主见，容易受影响······”脱下金闪闪的手表，女人拿在手看：18K、30钻、国际名人······

     “人上辞典，表就打折。其实是包金，镀得厚一点而已。机芯说是瑞士，也是拼装的，已经修过了·····哈哈，这就是我的象征。”

      女人陪他傻笑。

     “这表，你要喜欢，拿去好了，我还有······”

     “那我的象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