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乌是没什么尊贵舞厅崇拜的,从小见多了······跳舞场地不难,房间大而地板平整就行,主要是乐队和附助设施有点讲究。上海千百幢高楼都有大礼堂,都是舞场。私人住宅的客厅饭厅打通,也是舞场。而专门营业的造在马路边的平房舞厅,五三年关门后派了别的用场:溜冰场、电影院、说书场······近年来地皮金贵,有利可图,当然一网打尽,拆了盖高楼。
尊皇原本在高楼里,所以没拆,做过室内球场、饭店。后来恢复舞厅,最近由台湾老板接手,曾关门大装修,口号是复古、整旧如旧。台湾岛的人口和上海市差不多,可是人家的消费能力强十倍,装修肯定阔绰·······跳舞大众却并不热中去了解,见识富贵对穷人是痛苦,是伤害,譬方,在尊皇跳一场晚舞——大王庙正好一百场!若说尊皇是山顶,九重天不过是靠山脚的山腰!
而对胡湄是有诱惑力的,毕竟是有点名气的民间高手,连尊皇都没领教过,岂不坍面子?
这是老乌计划好的最后一面:句号要漂亮些,符合身份,留点回味······可怜胡湄激动了几天,以为他跨出一大步要开始新阶段呢。
约定的时候到了,老乌现身尊皇门前,西服外罩了短的皮腊装,斜戴法兰西帽。四下一望,进门去看票价。吃了一惊,半年不来,有了变化,前几天那人没说错,茶舞有几天没乐队,今天有乐队,价就贵了。摸一下钱袋,还是够的,恼火道:“变个名目,就涨起来了!”拉门小郎目中含笑地瞅他:太没风度!上尊皇来就是比风度的!
门内暗处过来一人,朝他点头,原来胡湄早到了,穿米黄的长风衣,一色的圆折帽。老乌没见过这衣服,笑道:“你求雨吗?”女人凑近看他的皮衣,摸一下。
“怎么样?”
“两到三千。”
男人得意道:“第一西比利亚。”
“你人直,穿什么都好看。”
男人傲然地掏钱买票。窗内问道:“要不要请舞师?舞券一张35,买多了可以退·······”女人伸头道:“我们不要。”
并排几个黑铁栅小电梯,三十年代的。升到五楼,走出来,眼前是黑色和金色:墙、顶、地坪、柱子。三面壁挂满舞郎、舞娘的放大彩照,标着数字。有些绅士和夫人打扮的,在指指点点。
再进一道门,门前的boy递来舞女舞男的相册,胡湄谢绝。门后的小姐要领进去看座,老乌摆手不要:“我熟的。”眼前一亮:玫瑰色和金色。女人从拎包取出相机,照了几个,又摆个姿势,让男人照她。boy走来阻拦,说不可以。
“为什么?”
“我们的装修是保密的,光设计你知道多少钱?”
“这不是替你们作宣传吗!”
“不可以。”
小姐过来帮腔:“这是老板规定的。”女人收相机,说算了。男人光火道:“叫你们老板来,退票!我们回去!”对方傻眼了,不知是什么人物,连忙闪身不见。女人翘姆指、吐舌头笑:“你凶!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