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     厅    二

      十来年前造的普通的小高层 ,掩映在高耸的葱绿的杉树林后。房子外墙已显老态，顶楼正好是第九层，又做成一部分花房似的玻璃天棚，白天可以节约电灯，还能看见打雷下雨······舞厅的建筑设计师用尽了心思，他是崇洋崇旧派，一切是旧的好，照搬才拆毁的市中心著名老舞场：照明、墙色、鸭蛋形舞池。而吧台、音乐台、护壁板、吊灯、壁灯，都是残旧的原物，所以是有味的。可惜乐队里不是菲律宾人，人也少了 一半，有几个是交响乐团的退休乐师。

      九重天是人们嘴里的诨号，舞厅门前没这名字，只有901的号牌。是区级老干部的活动处所，经理是区局派出的。

      它的早舞基本上局限于自家人。茶舞和晚舞向社会开放才两年，票价比大王庙当然要贵，要高五、六倍，但依旧不是为赚钱、也没有赚钱。社会上收入不比离休阶层低的富裕阶层，也心定气闲的来这儿消费。

      转眼已是八月天，午后的玻璃窗外是呼呼烫的时候。九重天室内的冷气，早晨开启后没有关过，凉意沁骨，所以舞客们特意早早来到。这儿几乎永不会满座，所以没有别处为抢霸座位而大打出手的故事。沿墙是卡座、池边是小圆桌、转角有少量沙发，都标了数字，对号入座的。男女们轻声说话，没有大喉咙的。想抽烟的出边门到走道上去过瘾，都很自觉。男人没有白汗衫、老头衫、拖鞋的，女人也没有踏脚裤、灯笼裤、自己改的旧旗袍······这儿人一入座，便有小姐悄无声的端上放好茶叶的刻花玻璃杯，高举铜吊当场冲满，碧清的嫩芽新茶。才喝空半杯，又会悄无声的筛满。充耳是轻松幽雅的室内管弦乐曲。

      乐师们陆续走去乐台就座，拿起自己的乐器，大号、小号、定音鼓、钢琴······舞会开始，鼓号齐鸣，八路军进行曲震耳欲聋！不是那个双鹰，这也许有点意思：美国文化你再厉害，只能在大王庙·····舞客们携手移步下池子。

      乌先生在他坐惯的卡座上，心神不宁，老是扭身探脑，向舞厅入口处张望·····遇到他跳过的女人，他竭力避开眼神、避免招呼，人家也感觉到了。他在望什么呢？几个人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穿过暗洞洞的室内，门外是明亮的，靠走道的窗前站个黑衣女人。她人动了，一侧脸，婆婆头的髻，是桃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