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幸存者日记——灾后绵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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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幸存者日记——灾后绵竹行
作者:佚名文章来源: 本站原创 点击数:1170 更新时间:2008-5-21 12:28:32
地震幸存者日记——灾后绵竹行,幸存者,地震日记
幸存者 地震日记
地震幸存者日记——绵竹纪行
这次大地震发生的时候,我的前同事雪梅的父母和孩子都在绵竹,家里的房子被地震摧毁了,幸运的是全家还都安好。她急忙赶回家乡,目睹了震后的惨剧,并在日记里如实地记录了当时的情景。我想,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写出这样的文字。别的不多说了,让我们为逝去的同胞默哀吧!
一位老乡今天对灾后绵竹的记录一位可能在成都上班的绵竹老乡今天早上回绵竹的所见所闻——
今天回趟绵竹,心痛不已,挂念亲人的朋友看过来
作者:图书馆扫地僧提交日期:2008-5-13 21:54:00
昨天地震后,一直跟老妈联系不上,心急如焚,今早6点起床就赶往了绵竹。
刚上川陕路,被路边随意停靠的大卡车挡住,浪费了不少时间;德阳到绵竹一线不断见旁边有反向的救护车呼啸而过,心情逾加如同天空一样阴霾。
到孝泉时,发现旁边的房子已有垮塌,而孝德收费站已经免费通行了。
直入景观大道,发现两边都搭起了塑料布搭建的简易帐篷,而入城的立交桥已经不让重型车通过,桥身也伤斑累累。
先来到了紫岩街父母住处,熟悉的街道已经布满散落的砖块,而住处已成一座空楼,随时有倒塌的危险。
幸而找到了绵竹的朋友,他告诉我们城区的建筑基本已成危房,而正在装修的中国银行和塞德隆超市则不幸倒塌,其他房子虽然没倒也不敢住人了,城区的市民们都聚集到几处空旷地方搭起了简易塑料布遮雨入住,全城已经完全断水断电,而手机讯息更是无法接通。食物和水也是当即最缺的物品,很多人昨天跑出之后就基本没吃过东西了。而当时天空正下着雨,很多穿着薄衣跑出的市民不得不冒着余震的生命危险返回住处取出厚衣和被褥。
随即我们来到了河边的白鸽林,这里已经铺满了塑料布帐篷,刚走两步就看见了老妈和家婆一大家人,心中的吊了一宿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聊了几句不得不再与同来的朋友继续寻找各自的亲戚。景观大道也是市民的聚居区,很快大家都找到了各自的父母,终于算是安下了心。发现大家食物和水是个大问题,于是又去了德阳买了几百块钱的面包、饼干、袋装鸡翅、蹄子等东西给大家送去,德阳的洋洋百货等大超市也没开门,只能扫荡了点路边小店。回绵竹的路上看见几辆警车开道的豪华面包,后来才知道是温总理到了汉旺。
离开的时候还特意去医院、车站、倒塌的银行的地方看了看,越看越不是滋味;特别是到了人民医院门口,朋友告诉说是昨天这里停满了尸体,一个木版上放一个,而仅在死者的脸上搭了一张布,今天虽然不见了尸体却还能闻见杀毒剂的刺鼻味道。剑南镇政府门前已经是救助站,碰上个长辈正闲聊之间,却亲眼看见黄袋子包裹的尸体被抬上了殡饴车,一个是卷着的儿童,另一个是女人。
最后专门看了眼掉了塔顶的绵竹中学里陪伴了中学六年的回澜塔,眼眶再次湿润起来。
流水帐记了这么多,下面是听到的一些说法,大致不会差。
1、城区的70%建筑已经是危房,但倒塌的不多,除了中国银行、塞德隆超市、马得利蛋糕店、农机局宿舍几处,地震时基本呆在楼房里的不会有生命危险,死亡的几例都是慌忙出屋时被落物砸死的,据说还有跑不急跳楼摔死的。
2、乡镇上情况要严重,据说清平、天池、遵道等几个乡镇府的政府大楼已经倒塌,而镇上更是基本震平,不见完整建筑。数十所中小学校跨塌,被压的学生们很多。
3、最危险的地方还是山里,据说清平里面倒了两披山,而倒下的山都可形成一座新山。汉旺也损失严重,镇区基本被移平,而东汽里面倒了许多厂房。
4、现在市政府的救援工作重心还是在挖人上,据说上午来了一个师的军队,而吊车也源源不断来到。
5、市区里没水没电缺食物的状况还是得持续几天,手机讯息有所恢复,但很多手机没电了也是个棘手问题。
6、下午四点时,救援总部的统计数字是死亡2000+人,被埋4800+人。
他拍的照片——
1.昔日的休闲去处白鸽林,现在成了避难所:
2.公安交警队的房子扭曲了:
3.南门车站对面的平房,还有一辆奥托车被压变形了:
4.绵竹人民医院,昨天躺着好多尸体无人认领:
5.景观大道边的避难所:(小姨说她们昨晚就是在这里过的)
6.我的母校绵竹中学,回澜塔的塔尖已经不知踪影。可惜啊,历史古迹。。。
这次大地震发生的时候,我的前同事雪梅的父母和孩子都在绵竹,家里的房子被地震摧毁了,幸运的是全家还都安好。她急忙赶回家乡,目睹了震后的惨剧,并在日记里如实地记录了当时的情景。我想,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写出这样的文字。别的不多说了,让我们为逝去的同胞默哀吧!
一位老乡今天对灾后绵竹的记录一位可能在成都上班的绵竹老乡今天早上回绵竹的所见所闻——
今天回趟绵竹,心痛不已,挂念亲人的朋友看过来
作者:图书馆扫地僧提交日期:2008-5-13 21:54:00
昨天地震后,一直跟老妈联系不上,心急如焚,今早6点起床就赶往了绵竹。
刚上川陕路,被路边随意停靠的大卡车挡住,浪费了不少时间;德阳到绵竹一线不断见旁边有反向的救护车呼啸而过,心情逾加如同天空一样阴霾。
到孝泉时,发现旁边的房子已有垮塌,而孝德收费站已经免费通行了。
直入景观大道,发现两边都搭起了塑料布搭建的简易帐篷,而入城的立交桥已经不让重型车通过,桥身也伤斑累累。
先来到了紫岩街父母住处,熟悉的街道已经布满散落的砖块,而住处已成一座空楼,随时有倒塌的危险。
幸而找到了绵竹的朋友,他告诉我们城区的建筑基本已成危房,而正在装修的中国银行和塞德隆超市则不幸倒塌,其他房子虽然没倒也不敢住人了,城区的市民们都聚集到几处空旷地方搭起了简易塑料布遮雨入住,全城已经完全断水断电,而手机讯息更是无法接通。食物和水也是当即最缺的物品,很多人昨天跑出之后就基本没吃过东西了。而当时天空正下着雨,很多穿着薄衣跑出的市民不得不冒着余震的生命危险返回住处取出厚衣和被褥。
随即我们来到了河边的白鸽林,这里已经铺满了塑料布帐篷,刚走两步就看见了老妈和家婆一大家人,心中的吊了一宿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聊了几句不得不再与同来的朋友继续寻找各自的亲戚。景观大道也是市民的聚居区,很快大家都找到了各自的父母,终于算是安下了心。发现大家食物和水是个大问题,于是又去了德阳买了几百块钱的面包、饼干、袋装鸡翅、蹄子等东西给大家送去,德阳的洋洋百货等大超市也没开门,只能扫荡了点路边小店。回绵竹的路上看见几辆警车开道的豪华面包,后来才知道是温总理到了汉旺。
离开的时候还特意去医院、车站、倒塌的银行的地方看了看,越看越不是滋味;特别是到了人民医院门口,朋友告诉说是昨天这里停满了尸体,一个木版上放一个,而仅在死者的脸上搭了一张布,今天虽然不见了尸体却还能闻见杀毒剂的刺鼻味道。剑南镇政府门前已经是救助站,碰上个长辈正闲聊之间,却亲眼看见黄袋子包裹的尸体被抬上了殡饴车,一个是卷着的儿童,另一个是女人。
最后专门看了眼掉了塔顶的绵竹中学里陪伴了中学六年的回澜塔,眼眶再次湿润起来。
流水帐记了这么多,下面是听到的一些说法,大致不会差。
1、城区的70%建筑已经是危房,但倒塌的不多,除了中国银行、塞德隆超市、马得利蛋糕店、农机局宿舍几处,地震时基本呆在楼房里的不会有生命危险,死亡的几例都是慌忙出屋时被落物砸死的,据说还有跑不急跳楼摔死的。
2、乡镇上情况要严重,据说清平、天池、遵道等几个乡镇府的政府大楼已经倒塌,而镇上更是基本震平,不见完整建筑。数十所中小学校跨塌,被压的学生们很多。
3、最危险的地方还是山里,据说清平里面倒了两披山,而倒下的山都可形成一座新山。汉旺也损失严重,镇区基本被移平,而东汽里面倒了许多厂房。
4、现在市政府的救援工作重心还是在挖人上,据说上午来了一个师的军队,而吊车也源源不断来到。
5、市区里没水没电缺食物的状况还是得持续几天,手机讯息有所恢复,但很多手机没电了也是个棘手问题。
6、下午四点时,救援总部的统计数字是死亡2000+人,被埋4800+人。
他拍的照片——
1.昔日的休闲去处白鸽林,现在成了避难所:
2.公安交警队的房子扭曲了:
3.南门车站对面的平房,还有一辆奥托车被压变形了:
4.绵竹人民医院,昨天躺着好多尸体无人认领:
5.景观大道边的避难所:(小姨说她们昨晚就是在这里过的)
6.我的母校绵竹中学,回澜塔的塔尖已经不知踪影。可惜啊,历史古迹。。。
5月16日
绵竹纪行(之一)先要谢谢所有的朋友对我和我家人的关心、对四川乡亲的关心,由于时间和精力有限,我没有办法一一回应你们每一位。只有一句话:非常谢谢!!
我要说的是:不在灾难的现场,此生可能永远无法体会到什么是灾难,什么是恐惧,什么是生命。
5月14日夜晚,那是我经历的最无眠的夜。儿子趴在不透气的帐篷里已经睡着了,13日的雨水浸透了草地,14日的太阳暴晒又把泥土里的潮气烤得蒸腾起来,帐篷里闷得死人。但是如果拉开拉链,各种小虫子、蚊子、蚂蚁就会成群地钻进来,破坏儿子的睡眠。他才1岁零1个月大,却太早地经历了这种苦难。下午4点我从北京终于赶回绵竹,第一眼看见儿子坐在我妈怀里,那么安静可爱乖巧、一见我们就笑了时,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此时,他柔软的小身体就在我身旁,我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再也不让他离开我的身边。月亮竟然出奇地亮,给我们小小的帐篷送来了珍贵的光。路上不时有警车和志愿车辆经过,射出的车灯猛然照亮人脸。周围帐篷里的邻居还在低声交谈,言语中充满着无聊和无助。因为躺在地上睡,哪怕很轻微的余震也能感觉到。见到我的父母,才几天时间不见,他们的白发和皱纹让我内心震颤,但父亲还很坚强。而下午所目睹的灾情仍然充斥着我的大脑,像一块沉沉的铅,压得我透不过气。我已经不能用任何语言来形容我的家乡所遭受的重创,就一个字——“死”!到处是死人,一座死城。。。
抵家十几分钟,坐在帐篷前,脚边是一堆从破损的家里抢救出来的必需品:暖壶、刀、奶瓶、沙沙的窝以及后来在混乱中抢购的食品和饮用水。家人不知道说什么,我知道父母有很多很多话想跟我说,但这种死里逃生后又能重新相聚,对我们来说,实在太过珍贵。这时,三个人走过来了。母亲认出他们是我们厂的同事一家三口。三个人都面如死灰,一身疲惫,满脸死亡的影子,一人背一个不大的背包。叔叔说,他们是从汉旺逃出来到绵竹来投靠一个亲戚,因为听说大地震时倒下来的两座山拦住了河水,现在河水越蓄越多,要炸开,洪水会泄下来,所以现在汉旺存活下来的人都纷纷步行往外逃生。他们三人虽然极力镇定,但我能看出来,作为人的尊严,比如勇敢坚强,已经丧失了。
汉旺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小学、初中时光度过的地方。父亲虽然催着我快带儿子母亲回北京,还是很理解我的心情,用家里的小助动车带我去汉旺。绵竹距离震中汶川的直线距离仅20公里,而汉旺这个依山傍水的小镇,正处在龙门山脉与绵远河流之间,本来是风景极美的地方,在我小学的作文里,永远都有这一句:我的家乡汉旺,就在风景秀丽的龙门山脉脚下。而现在,龙门山脉以这样一种方式改变了它几百年的样子,形成了新的地理面貌。从绵竹到汉旺14公里的路程,我们尤如穿越了一条死亡之谷。沿路两边除了倒塌成废墟的民居、厂房,就是灾民容身的帐篷或大伞。马路上来往着数不清的车辆,有运送救援部队的,有各地赶来的志愿者车辆,有送物资的。这段公路从来没有这么拥挤过。过去的车水马龙是欢快的,今天的拥挤竟然如此安静,让我感觉到死亡就在身边,人们不能也顾不上对它说什么话。隔上一段路,就能看见手持米袋子的一群群农村灾民拦下一辆辆装有食物和水的车,不管是私人的还是救济车辆,都是一涌而上,疯狂抢夺。饼干、蛋糕撒落一地。崩溃之后的人往往陷入疯狂。。。
我们先回到我们厂。刚走到门口,就遇上我的小学同学杨刚和他的父亲。我看见我家所在的楼房没有塌,正想往里走,杨刚拦住我,不让我上去,“一进去就出不来了,我们都不敢进去。”我看见楼的入口处满是瓦砾和玻璃,楼与楼之间掉满了大块的水泥块,楼体倾斜,只好眼睁睁地告别我多年未回的家。杨父跟我们说,我们认识的某某的爱人12号中午出去打麻将,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她打麻将的那幢二层小楼已经垮成平地。再往厂里走,厂里的老工人们都把自己临时安置在路边的田地里,他们的脸像地上烧得黑乎乎的锅盆,无神、绝望。我居住了11年的独生子女楼,曾经在多少年里反复出现在我梦中,也已面目全非。家家户户的花盆里,月季花正开得艳,花
朵从被地震扭曲的防护栏里伸出来,红得耀眼。一楼由于承受不了巨大的压力,一堵墙爆成一个大洞,露出屋子里倒得七零八落的家具和用品,像狰狞的兽嘴,要吞噬人们的生活。
我们继续往街上走。我们不时得从车上下来,绕过倒塌的砖堆、树木和电线杆。一路上,我没有找到一个完整的建筑,脑子里仅存的对故乡的一些依稀的记忆,找不到一个对得上号的地方。在我的初中校,一位老师的头被砸伤,缠着白色绷带,坐在校园操场上搭的草棚子里,无力地喝着水。她的儿子,15岁左右,对我说:你快去街上看下,小娃娃的尸体都摆在那里,没有人认领;他们说会有瘟疫,都要跑了。他的语气非常沉重和成熟,完全不像这个年龄孩子说的话。
接近镇中心街道的时候,我们连着两次被大片的障碍物挡住,非常难以穿行。只得把助动车放倒,从倒塌物的空隙处推过去,然后人再钻过去。一进入镇中心,突然就发现人多起来了,武警战士、医护人员,匆匆忙忙的志愿者们,而一眼看上去仍然内心恐慌的,一定就是幸存的本地居民。我看见一辆黄色的挖掘机轰鸣着,正在挖的一处废墟是一座倒塌的5层楼,没有人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幸存者。等到挖掘机把楼顶部分搬运走之后,十几名武警就拿着工具过去小规模挖掘,希望能找到还活着的人。一听见我问尸体在哪儿,每个人都给我指路,是在东汽厂的“迎春门”里面。
东方汽轮机厂,是国家的重点大型企业,当年从哈尔滨迁过来的支援三线建设的,职工上万人,年销售额去年是100亿,利润10多亿人民币。地震当时,工厂正在生产,学校正在上课,因此被埋在废墟底下的工厂和学生相当多。我走过名存实亡的迎春门,惴惴不安地往里走去。十几辆军用运输车挨个停着,间歇休息的救援人员坐在路边的台阶上,一名受伤的战士正在挽起裤腿,他的两个膝盖正流着鲜血,浸透了袜子。路左边有一片空地,像是学校操场。武警们都戴着白色口罩和红色长手套,现场非常安静。我有些胆怯,不太敢走过去,还有十几具用被子和塑料布裹着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摆放在场地上。被子和塑料布没有裹好的地方,露出了被砸得青紫色的细胳膊和小腿。他们那样安静地躺在那里,好像睡着了,然而生命的活力已经完全离他们而去了。我鼓起勇气拍了照片。没有人阻止。一个年轻女子在我身后默默流泪。一个个子不高的武警看着我,我问他是哪个部队的,他很实诚地回答了我。另一个高个儿的问他:你今天吃得下饭吗?他摇摇头。他们看起来都很年轻,最多也就20岁。他们跟我说,这里放着的都是东汽中学被压死的学生,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现在这些都是没人认领的。已经认领的约有近100具。之所以此时如此安静,认领尸体的父母正在签字准备把孩子抬回去,他们已经从绝望到麻木,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其实,电视上放的都是极少数获救的,没有获救和挖出来已经死亡的占了绝大多数。乡亲们说,汉旺镇中心小学的4层教学楼也垮塌了,孩子们都被埋在下面,现在还没人去救。那里是我读小学的地方,可是我却近情情怯。而镇政府大楼也未幸免,逃出来一个,就是我的同学,副镇长。当她被人发现时,已经被压断一条腿。
我正沉浸在悲伤当中,突然,大地一阵剧烈摇晃。只听得巨大的咔嚓咔嚓的响声。周围的人呼啦一声四处奔逃。我的本能告诉我余震来了,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地一把抓住武警的胳膊。武警迅速地把我拉往场地中央,在尸体中间站定。抬头一看,空地对面的东汽宾馆正在左右猛晃,咔嚓咔嚓的响声就来自那儿。如果没有这次余震,我可能真的不曾感觉到害怕,因为我觉得自己很勇敢很坚强。在那一秒钟里面,我想起我爸还在迎春门外面焦急地等着我出去,我想起刚才看到儿子健康的笑容,那种多日的期待突然实现的幸福感扑面而来,而我妈正抱着他安详地坐在帐篷下面,身边原本美丽的家园转眼成废墟一片。。。。我真的感到害怕了,我只想立即回到家人身边去!余震一停止,我攥着双手飞跑出迎春门,在人群中急切地寻找父亲的身影。当我在人群中捕捉到他的脸庞时,感到莫大的幸福和安慰。
从汉旺回绵竹的路上,那些面色枯槁的乡亲们,正成群地往绵竹方向走。他们衣衫肮脏,鞋子破烂,双手空空,只握着自己的生命。他们一步步地逃离这片苦难之地,成了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上面的文字,我写得很艰难。一方面,我这两天仍然满脑子沉浸在地震给我的家乡和我的家带来的苦痛当中,一方面,我不知道该以什么笔调来写这一切,我常常忍不住像平时写稿那样要来上一两句评价,这让我很难受但又不写不罢休;另一方面,一边写,我一边忍不住想很多很多,这次灾难,好像改变的不仅仅是我的家乡和乡亲们,还有我自己的某些东西,我正在非常缓慢地经受这种改变,它像是深入骨髓的,不太舒服,但还可以忍受,但需要时间和空间,真的不想说太多。
接下来几天,我会慢慢再记录一些。
5月18日
绵竹纪行(二)回北京后,一直处于一种恍惚状态,因为现实虽然生生直逼我眼前,但我又固执地无法接受,同时又为自己家乡的将来而担忧、不平。所以字里行间有许多消极。请原谅我无法像媒体和灾区之外的好心人一样,用一种积极的状态和语气来记述。
继续回忆绵竹之行。难免忘记一些重要的细节,常常是写完之后才又记起,不知道补充到哪儿去。
在路上,父亲终于把他几天来积压在心里的焦虑跟我大概说说。他回忆说,5月12日中午2点28,他正在楼下的小车棚里修理助动车,因为他打算过几天骑着去钓鱼,给竹萌烧鱼汤喝;我妈则带着午睡提前醒来的竹萌去小姨家里看曾祖母。突然,他发现一阵地动山摇,完全无法站立。地震了!他本能地扔下工具,跑出车棚,站到车棚旁边一处相对开阔的草坡上,抬头就看见旁边的楼房像风里的芦草一样剧烈摇晃,伴随着墙体开裂、花盆掉落、玻璃破碎的声音。一开始父亲很怕楼房会倒下来砸着他,但是几秒钟之后,他想到了我妈和竹萌,冷汗刷地飙了出来:中午太阳很强烈,我妈推着竹萌往小姨那边走,通常会走在楼下面的阴影里躲太阳。随便楼上掉一盆花下来,也能把孩子砸伤甚至更严重。一瞬间,我爸的内心只充满了强烈的担忧和恐慌。而我妈那边,当时并没有往小姨家走,而是带竹萌在河边散步。一摇晃起来,我妈感觉身体无法控制平衡,像是被装进一个疯狂转动的笼子。河堤边半米长的石栏杆咣咣当当地往地上、往河里掉,随时会砸到竹萌。当时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竹萌连人带车抱起,奋力往河边的生态园里跑。但是竟然像喝醉酒了似的,踉踉跄跄不能前进。她看见几十米远处的北门花桥,那是绵竹几年前花巨资重建的古代风格的桥梁,桥顶的盖子像被风吹起来的帽子一样,呼啦啦飞了起来,重重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我妈终于把孩子和车抱到大路中间时,路上的行人已经全部四肢趴在地上不敢动弹,也不能动弹。那时,我妈也在心里疯狂地担心着我爸:会不会被埋在车棚里了?等到那几分钟强烈地震过去之后,他们互相寻找到对方,看到大家都平安活着,觉得人生似乎没有重担了。我爸赶紧给我打电话,几次都打不通,只好发短信。我收到他的第一条短信是在5月12日下午2点39分02秒,“绵竹大地震,我们平安!”但是我爸始终没有收到我的回信。接着,他让我妈和竹萌呆在外面草地上,很快地回家拿东西。家里的钟,就是竹萌一直很喜欢看的挂在饭厅墙上的蓝色圆形的那只钟,已经停摆了,指针指向2点28分。饮水机倒下来了,我爸抢在水流光之前,把剩下的半桶水救了下来,趁天然气还没停,烧了一壶开水。然后匆匆收拾了钓鱼帐篷、被子和衣服、竹萌的用品出来,在草地上安顿了下来。又给我发了几条短信,告诉我他们当时的情况,不让我担心。
竹萌太小,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当天晚上在帐篷里睡得很香很香。
到了13日,下起了中雨,帐篷里积了很深的水,雨水打在帐篷四周,慢慢地渗进来,整个都是湿乎乎的。坐也没处坐,玩也没处玩,竹萌一整天都非常烦躁。更要命的是,由于停水停气停电,热水喝完了,竹萌吃奶怎么解决?我爸重新面临内心煎熬。后来他回危房里,找到了几块没用完的木地板,劈成柴,捡来几块砖头,搭成灶,蹲在一把伞下,像个原始人一样烧水。木地板里由于加入了防火材料,很难燃烧。足足烧了几个小时,我爸弄得满脸烟灰,总算把当天孩子吃奶的问题解决了。到了晚上,由于一天没有足够的活动量,竹萌一直不肯睡,在狭窄而憋闷的帐篷里,先是姥姥姥爷陪他玩,然后哄睡,就总是哭闹,弄到10点过。这时我小姨来找他们,叫他们去家里住。因为小姨家的房子里自己建的,暂时没有受到损坏,可以冒险一住。住进干燥的地方了,竹萌终于疲倦地睡着了,而我爸我妈累得快倒了。
我在从北京出发奔回故乡之前,一直开着电视看着新闻直播,一直源源不断地获取着中央和各地群众对灾区的救援、关怀的信息,同时也看到了被困者应如何自救的方法。但是,当我一回到故乡,没有电、手机无信号、收不到广播信号、没有报纸,这一切使外界对于灾区和灾民的所有关注所起的作用只能归于零。我的乡亲们对我说,除了自救,别无他法,他们没有感觉到解放军在自己身边。刹那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非当事人是很难体会到他们所承受的心理创伤,而且这种失去就在眼前,从手中眼看着失去,而现在,他们还要在一片废墟上艰难地活着,简易帐篷是他们自己搭的,食物和水是他们去抢的,他们不得不抛弃许多往日的习惯和尊严,开始适应恶劣的环境。而这种时候,你能想像吗,还有一些被人们唾骂为“发国难财”的人和行业,也应运而生。用来搭帐篷的防雨布,以前只卖6元一米,卣鸷笱杆僬羌畚?0元一米、30元一米,就这个价格,还被灾民们抢购一空。因为,如果不买,家里人就只能露宿雨夜,完全是雪上加霜!绵竹人喜欢吃的小吃,在震后两三天竟然出现在街头,平时2元一个的麻辣兔头,竟被标价为50元一个!一些没有倒塌的商场超市紧闭大门,因为谁都想得到,如果一开门,肯定被饥饿的灾民们哄抢一空,于是就有人用面包车拉来方便面和饮用水,只拉开车后门的一条缝,高价卖给灾民。可怜的灾民根本不会去骂他们,因为他们甚至感谢他们,在这种无政府的状态下,自己还能用钱买到充饥物,钱,这种秩序化社会的重要象征物,仍然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5月19日
绵竹纪行(三)逃难与自救
5月15日,带着儿子和母亲从绵阳机场返回北京。从来没有见到绵阳机场如此拥挤过,充满了一种恐慌气氛。我发现基本上全是在绵阳读书的外地学生。一个女学生跟我说:逃难呀!谁还敢在这儿呆着呀?听得我非常难受,仿佛我的家乡一夜之间成为死亡之地,人们避之不及。实际上,自救,是大灾难面前最有指望的求生方法。以前对别人说的“求生的信念大于一切”,
我一直不以为然,这次才真正体会到这是多么正确和伟大的一句话。小姨父跟我讲,14日,一个朋友的妹妹从至今还不能打通道路的清平山里逃生出来。她卸下身上每一样有重量的东西,因为已经没有力气背负。两天两夜,徒步从山里走出来,饿了就在路边随便捡点能吃的东西,渴了就喝河水,鞋子走破了,就从死人脚上脱一双下来穿上。到后来,根本走不动路了,几乎就是爬出来的。当人们看到她时,两条腿已经血肉模糊。清平山势险峻,巨石滚下来把公路阻断,她完全是靠着直觉往前走,而且,山里随时会因余震再次塌方。她能活着回到人间,除了求生的信念的驱使,我想不出来还有别的什么在支撑着她。
而我的父母,自始至终,都在一个根本不能称之为生活环境的环境当中为竹萌创造一个干净温暖的空间。当我在灾难发生后见到儿子时,他仍然像往常一样,有着纯真的微笑和健康明亮的脸庞。而我的父母,白发又添了几抹,皱纹又加深了几道。我爸几十年辛辛苦苦攒下的一点家业,在62岁这年,竟一夜之间差点就归零了。他不愿意跟我们到北京,要守着家,直到最后能挽回点什么。
丁伟去了一趟北川,他回来说,一名40岁的妇女被压在废墟下面不能被救出,她的一条腿无法从里面拔出来。于是救援人员递给她一把锯子。。。她自己把这条腿锯断,从而获救。若非面临绝境还怀着对生的极度渴望,你能做到吗?
从中小学的废墟中挖出来的孩子们小小的尸体,开始两天还整齐地摆放在空地上等待认领、作好登记,后来天气热了,尸体又太多,开始发出臭味,而火葬场也在地震中毁掉了。等不到亲人认领尸体了。于是相关部门发通知说:挖深点,直接埋吧。
而据我观察,绵竹和汉旺大部分倒塌的建筑,救援部队还未能全部顾得过来,时间越长,埋在下面的人活着被救出的希望越渺茫。乡亲们已经逐渐陷入一种麻木状态,有的一家人死了好几口人,似乎对于“死亡”已经不再感到陌生和恐惧,似乎那就是一种很普通的状态——死亡就在隔壁。活下来本身已经是一种奇迹,哪里还敢奢求更多?
我带了一个小收音机回去,以为可以收到广播,让家人了解最新的信息、自救的方法以及外界对灾区的关心,可是根本收不到信号。我在想,还未进入灾区的忙忙碌碌的各路媒体、记者、主持人们,他们做的许多事情固然有作用,那种宣传更多的是为了鼓励灾区以外的中国人,不要让四川的地震冲击了奥运之前的高亢情绪,而对灾区里面正在水深火热的灾民来说,更多地还是靠自己的信念。那些空洞的安慰性质的语言,作用实在有限。当我看到绿军装的武警战士和金黄制服的消防队员时,心里真的踏实了许多。但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也会受伤甚至牺牲。他们一天20多小时疯狂救助之后,最多也吃喝一瓶水、一袋饼干,有时候没吃的,就一直饿着。如果他们是我的家人,我会心如刀绞。
本作品来源于 《Hair-Skin.com.cn》 原文链接:http://www.hair-skin.com.cn/Article/gn/200805/1007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