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诗外传6.20:卫灵公昼寝而起
原文:
卫灵公昼寝而起,志气益衰,使人驰召勇士公孙悁,道遭行人卜商,卜商曰:“何驱之疾也?”对曰:“公昼寝而起,使我召勇士公孙悁。”子夏曰:“微悁而勇若悁者、可乎?”御者曰:“可。”子夏曰:“载我而反。”至,君曰:“使子召勇士,何为召儒?”使者曰:“行人曰:‘微悁而勇若悁者、可乎?’臣曰:‘可。’即载与来。”君曰:“诺。延先生上,趣召公孙悁。”至,入门杖剑疾呼曰:“商下,我存若头。”子夏顾咄之,曰:“咄!内剑,吾将与若言勇。”于是、君令内剑而上。子夏曰:“来、吾尝与子从君而西,见赵简子,简子披发杖矛而见我君,我从十三行之后,趋而进曰:‘诸侯相见,不宜不朝服,不朝服,行人卜商将以颈血溅君之服矣。’使反朝服,而见吾君,子耶?我耶?”悁曰:“子也。”子夏曰:“子之勇不若我一矣。又与子从君而东至阿,遭齐君重鞇(yīn,座垫)而坐,吾君单鞇而坐,我从十三行之后,趋而进曰:‘礼、诸侯相见,不宜相临。’以庶揄其一鞇而去之者、子耶?我耶?”悁曰:“子也。”子夏曰:“子之勇不若我二矣。又与子从君于囿中,于是两寇肩逐我君,拔矛下格而还。子耶?我耶?”悁曰:“子也。”子夏曰:“子之勇不若我三矣。所贵为士者、上摄万乘,下不敢敖乎匹夫;外立节矜,而敌不侵扰;内禁残害,而君不危殆;是士之所长,君子之所致贵也。若夫以长掩短,以众暴寡,凌轹无罪之民,而成威于闾巷之间者、是士之甚毒,而君子之所致恶也,众之所诛锄也。《诗》曰:‘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夫何以论勇于人主之前哉!”于是灵公避席抑手曰:“寡人虽不敏,请从先生之勇。”《诗》曰:“不侮矜寡,不畏强御。”卜先生也。
译文:
卫灵公白天睡觉起来,精神不振,派人驾车疾驰召见勇士公孙悁,途中遇到行人子夏。子夏问:“干嘛赶这么快?”驾车人说:“国君白天一醒来,就叫我去喊勇士公孙悁”。子夏说:“如果不是公孙悁,但是同他一样勇敢的人可以吗?”驾车人说:“可以。”子夏说:“带我去"。到了以后,国君说:”我让你喊勇士,你怎么带来一个儒生?“驾车人说:”子夏问我‘如果不是公孙悁,但是同他一样勇敢的人可以吗?’我说可以,就把他拉来了。”国君说:“好。请先生上殿,赶快去喊公孙悁过来。“公孙悁一到,持剑进门大喊一声:”子夏下去,把你的头留下来“。子夏啐了一口,”啐!把你的剑收起来,让我跟你论论勇敢。“于是,国君叫他把剑收起来上殿。子夏说:”过来,我曾经与你一起随君主西征,见到赵简子,他披头散发手持长矛见我们君主。我从队伍后面,赶紧跑上前对他说:‘诸侯相见,不穿朝见的服装不合适。否则,行人(子夏的官位)子夏脖子的血会喷洒到你衣服上!’迫使他回去穿上朝服会见君主的,是你还是我?”公孙悁说是你。子夏说:“这是一件事你不如我。还有一次,你与我一起陪同君主去东边一个阿的地方,遇到齐国国君会见君主,他垫两层垫子,而我们君主却只垫了一层。我从后面急忙跑向前,进而劝说:‘根据礼仪,诸侯相会,居高临下是不合适的。’因此对方撤掉一层垫子,是你还是我?”公孙悁说:“是你”。子夏说:“这是两件事你不如我。还有一次你与我陪君主去园囿打猎,就在这个时候有两个贼寇追逐君主,我拔下长矛与之格斗,把君主救回来。是你还是我?”公孙悁说是你。子夏说:“你有三次不如我勇敢了。贤士之所以为贵,是他上可以摄服万辆战车,下不会慢待一介匹夫;对外能够有理有节而且自矜强大,这样敌人不敢侵犯;对内能禁止摩擦损伤,这样君主没有危险;这就是贤士的长处,是君子最珍贵的了。如果以自己的长处打击人家的短处,以人多欺负人少,欺压没有犯罪的人民,在乡里威风凛凛者,是士人的恶霸,是君子最厌恶的,人民一定要铲除的。诗经说:‘做人不合礼仪,不死还能干什么’。这种人怎么还在君主面前谈论勇敢!于是卫灵公退席低头说:”我虽然不聪敏,我随从先生的勇武。“诗经说:”不欺负弱者,不畏惧强者。“子夏就是这样的。
侠客心得:
子夏是孔子的弟子,是修养很高的君子。他的勇不是公孙悁的血气之勇。而是天理存乎于心,良知发乎于外。需要仁爱的时候,就呈现为仁心;需要智慧的时候,就呈现为机智;需要勇气的时候,就呈现为勇武。因为它源自于天理良知,所以可以经久不衰。而血气之勇昙花一现,气消勇退,人也就馁了。子夏的勇有其他二德(仁和智)的护持, 不会用偏,不会用过,更不会不够。可是公孙悁的血气之勇,气浊而昏,轻重不明,左右不分,实堪忧也。
项羽张飞之流的勇是血气驱动的,因此他们死于非命。而文天祥视死如归,诸葛亮空城御敌,是基于仁义的理性之勇,是可以战胜一切的。
这就是以理生气,以气化物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