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抗日前辈致敬 》(下)
今天再来聊聊我的母亲,就从前几年我探望父母期间碰到的一位客人说起吧。这位客人是受他母亲之托专程来看望我母亲的。闲聊中他突发感慨说,我妈当年要是坚持和阿姨一起走过来,现在也住在花园别墅里,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了,何至于还是个农民呢。客人走后我再三追问是怎么回事,母亲这才把她们的一段经历讲给我听。
我的母亲可是个大家闺秀,姥爷是县里有名的乡绅,还兼任县中学的名誉校长。怎奈何家里出了叛逆 -- 我的母亲。当年林彪的部队被国民党的军队赶到了松花江以北,他们的屯子(哈尔滨以北二百公里)驻扎了一支四野的部队,为这里带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让当地老百姓见识了人民的军队是个什么样子。有文化并且向往新生活的母亲受到革命的影响,非要和两个要好的姐妹一起去参军。(巧了,我父亲是三兄弟,我母亲是三姐妹离家出走,我就纳了闷了,那年月的青年受的是什么教育啊,怎么都是那么热血,那么进步呀。换了今天,有几个敢呀?那可是共军在东北最落魄的时候啊。)言归正传,她们的密谋被姥爷发现,把我母亲锁在屋里不让出门。最后还是母亲收买了送饭的仆人,跳窗跑了出来,与姐妹会合,终于实现了参军的愿望,经过培训当了一名护士。她们三姐妹发誓要永远在一起,相互扶持,共同成长。结果没出半年就分道扬镳了。
那是一场攻坚战,她们到前线救护伤员,亲眼目睹了惨烈的一幕: 一名奋勇向前冲锋的战士半个脑袋被炮弹片削去,喷出的血柱有半米高,但人却随着惯性端着枪往前又跑了几米才扑倒在地。这一幕把她们最小的那个姐妹吓晕了,之后每天噩梦不断,说胡话,然后就是死活要回家,我母亲和大姐怎么劝都无济于事,最后部队按精神出问题送她回家了。我不禁问,那你就不害怕吗?母亲说,不怕那是假的,好长时间只要一闭眼就出现那个场景,没法睡觉。不过经过自我调整也就挺过来了,以后见的多了,就更不怕了。
母亲又把话题转到这位姐妹的儿子说的话上,接着说到,他以为他妈只要和我们一起走下来,今天就成高干了?看看我们大姐的命运吧,她是一路走下来了,但就在全国胜利的前一个月,我们在广西剿匪,在大山里夜行军是非常危险的,经常有掉队或解手的战士被土匪杀掉,所以我们就用背包带把每个人栓在一起,谁也不许落单。那天我们这一组正好是我排在最后一名,我最怕走在后面了,大姐看出了我的心思,自己主动站在了最后的位置,结果就出事了,走到三更大家都困的不行了,突然母亲身后被猛拽了一下,她还提醒道,别瞌睡啊,结果却被带倒了,队伍停下来才发现,大姐被土匪割喉了,连声都没出就死了。讲到这里母亲的声音哽咽了,我的命是大姐的命换来的呀。这个年轻人想的也太简单了,坚持走下来,也有一种可能是命都没了呀,他妈虽然是个农民,但起码还活到了八十多岁啊。
母亲的事聊完了,最后就闲扯一下我的父母是怎样走到一起的吧,也蛮有戏剧性。那是攻打天津的时候,母亲在一个很大的库房里设立的急救站救治伤员,已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源源不断送来的伤员足有几百人,没抢救过来的伤员的尸体都没时间抬出去,和其他伤员混着躺在一起。她是又饿又困,实在撑不下去了,但又不能停,就坐在一具尸体的头颅上继续为伤员包扎。此时我的父亲受上级派遣来检查工作,碰巧看到了,就严厉训斥道,你这个同志怎么能坐在烈士的头上呢?这是对牺牲的战士的不尊敬,赶快起来。母亲也意识到自己错了,赶紧站起身来,但大小姐的脾气还没被完全改造过来,就回嘴道,你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我们几天几夜没吃没睡,手都没停过,谁关心过我们呀。就这样一来二去吵了起来,直到院长出面,责令母亲战后写检查,面交上面来的领导,承认错误,才平息了事端。后面的事情就不用我说了,反正是他们结婚,生子,就有了我。
最后还要提到一件事,我的母亲冲破封建家庭投身革命,不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家庭的命运。土改时,就在姥爷要被枪毙的千钧一发之际,收到大舅来信的母亲星夜兼程地赶回了家乡,拿出部队开具的证明夫妻均为我军干部的介绍信,与工作组交涉,结果姥爷被重新定性为开明地主,逃过了一劫。我曾经开玩笑地和姥爷说,要是我妈没能逃出你的禁锢,那你可就惨了哦。谁知姥爷也笑答到,那如果他们这些当年的土八路被政府军剿灭了呢?那我还救她一命呢。说完我们都笑了起来。。。。
再一次向所有的抗战老兵致以崇高的敬意!
你写的观后感看了,写的非常的好,我也看了你一些别的文章,原来你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作家呀,更加佩服了。我虽然是名医生,但一直对文学很感兴趣。三十多年来我一直订阅《当代》,《十月》和《长篇小说选刊》等文学杂志,从未间断。业余时间也喜欢阅读,但真要动笔写就不行了,只能随兴而发写两笔。听说你的小说《花落谁家》要出版了,可喜可贺,是在国内出吗?我一定要买来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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