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花楹
作者:韦斯理
第二十一章
(上)
出场人物:去世的母亲玛利
主题:布里斯班史上最严重的火灾和损失最大的梅恩家族
本应是个被绚烂的晚霞勾勒出来的美好傍晚,天空中的月亮还在候场,白色的银钩状的月牙乖巧地在苍穹的一个角落中和地面上的人们一同欣赏着夕阳余晖那平和而又悦目的光泽。余晖带来的霞光有着波纹般的层次,在青紫色的天幕上,从靛蓝到湖蓝,及至用橙黄和粉红的云影来托底。那些最底层的明亮的黄色和红色,在被暮色一点点褪去的时候,它们就愉快地降临到了人们的楼顶上、墙壁上,把热闹了一天的皇后大道铺上了一层静谧柔和的光晕。
已经入夏的热度,催开了道路边和宅院里的许多蓝花楹,它们持久地绚烂着,想让美好的氤氲陪伴着人们能够更长久一些。地上总是铺满了蓝花楹的花瓣,那些粉紫或者粉蓝色的花瓣一旦和土地亲吻,就覆盖住了这条大街上的尘土和泥沙,好像皇后大道就是一条天然的鲜花大道,连踏在上面的马蹄和车轮也是点缀和镶嵌了蓝花楹的标记,一路驶来又迎风远去,挟裹着一路的绚烂芳华。
记得那天是有风的,它们在空旷的街道上窜来窜去,像是一群淘气的孩子在追逐嬉戏。大概六点多钟的样子,街道上只剩下晚霞、花瓣、树影和风的声音,人们差不多都回到了家里,许多家庭已经围坐在餐桌旁,他们有的在为美好的晚餐开始祷告,有的已经拿起了刀叉、一边吃着一边商量着即将到来的圣诞节该怎么庆祝。
这样一个如常平静的日子,如果没有那几个偷雪茄的少年的搅乎,我们自然会如常平静地进入夜晚,进入梦乡。
那是几个怎样的孩子呢?我记不住他们的容貌,但依稀还记得他们的眼神,那种在肮脏的衣衫的烘托下、从瘦弱的身躯里闪烁着的敢于直射所有人的目光,无所畏忌而又带着些顽劣的痕迹。
当我在警察局里见到这六个孩子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怨恨乃至仇恨,但面对他们的眼神,似乎又恨不起来了。他们最大的17岁,最小的才11岁。就是他们,这几个游手好闲的帮派小混混,从皇后大道上那家香烟店里偷到了雪茄,然后迫不及待地窝在我们家后院的仓库旁,把树枝燃着后点燃了雪茄。当雪茄被点燃后,他们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这个难得的精怪玩意儿上了,之前用于点火的树枝随手一扔,然后就那么点小小的火星、点烧着了整个库房。
那天正好有风,本来,澳大利亚12月份的炎热中,有些清风徐来是件很惬意的事情,但是倘若它是和火种搭配在了一起,那就是助纣为虐了。
和前两次火灾一样,只有密集的房屋但没有充足的供水,只有嚣张的火焰但没有专职的消防队员,眼睁睁地,看着一幢幢房屋被大火吞噬,然后就变成了黑色、变成了框架、变成了摇摇晃晃的积木,然后,轰然倒塌······
仅仅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这场让人们震惊几乎到休克的大火烧垮了50幢豪华的联排公寓、两间银行大厦、3家酒店、4家布料裁缝店,还有皮鞋店、水果店、蛋糕房、咖啡馆以及许多夹在其间的商铺和小房子。
记者比消防志愿者和警察们到达火灾现场的时间更早。
在第二天的《布里斯班快报》上,满是关于火灾的报道文字和评论文章。记者们撰文说,就在大火熊熊燃烧的那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吸引了超过6000名市民的围观。
这些市民所围观的,是一场大火的肆虐,是众多房屋的坍塌;而我在这场大火中所看到的景象是:大火烧毁的是梅恩家族的商业帝国,坍塌的是柏曲克万丈雄心下的最后一线希望。
人们在火灾过后庆幸说——和这场火灾的巨大破坏性相比起来,没有人员死亡,只有四人受伤,而且送医后也都得到救治,没有生命危险;大家说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对于我们家来说,情形不是这样的,我们没有任何侥幸和值得庆幸的地方。
——我们家的柏曲克彻底垮掉了。
在这场火灾之后,他就像传说中的乔治三世国王那样,开始整天整夜地不停说话,他把家里的插花当成人,他试图跟客厅里刚摆起来的圣诞树握手,他还把茶杯当成了蛋糕直接喂到嘴里去咬,他甚至把我喊成了若思安娜······
他无法安静下来,无法聆听任何的安抚和劝慰,甚至无法接纳一个简单真诚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