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花楹

让生者有着不息的爱,让死者有着不朽的名。记忆比生命更加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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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蓝花楹》第十九章(下)

(2016-04-30 08:07:09) 下一个

蓝花楹

作者:韦斯理

第十九章

(下)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安歇在水边·····”

在教堂里,柏曲克和我一起虔诚地祷告,在心里,我默念着那些能让我们心灵安静下来的话语。

从教堂里出来的路上,柏曲克跟我说:“今天在教堂里的时候,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我是得到上帝偏爱的。我就像是只有九条命的猫一样,本来应该死去很多回了,但是我到现在还活着,所以,我必须要相信,我就是被上帝选中的人,我必将取得巨大的成功。”

那一段时间我已经逐渐习惯于柏曲克经常性的精神上和言语上的不稳定,所以我以为这是柏曲克的妄语。我并没有细细地去揣摩柏曲克那字里行间的用意。有时候我也有同感,从爱尔兰一路走来,很多次和死神擦肩而过,要说自己命大,还真是有一点呢。

回到家中,我跟柏曲克说:“今天没有见到柯因主教,我们好像是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吧?”

柏曲克说是。

我问,你觉得我们需不需要给教会做点什么、或者捐点款?

柏曲克笑了笑,问我:“怎么突然会想到了要捐款?”

我耸耸肩,没有说话。其实柏曲克一定是明白我的心意的。当我们想答谢神灵、或者是在迷途中渴望得到神灵的指引时,捐款是最能让我们内心觉得和神贴近的积极作为。听起来似乎有些功利,仿佛用金钱污损了信仰的虔诚,但是,谁又能说金钱就不是一种表达虔诚的直接方式呢?

柏曲克迟疑了一下,把我带到书房里。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象牙雕装饰的木盒子。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看他从盒子里取出一叠小小的纸片来。“这是什么?”我很诧异,“被你保管得这么好?还要藏起来?”

柏曲克把它们交到我手上,轻声说道:“这是我这几年来每个月给教会捐款的支票存根。”

我有些震惊。给教会捐款,是件积德行善的好事,何必弄得这么神秘?难道这又代表了什么新的秘密?!

柏曲克接着说:“我每个月都匿名给教会捐20英镑,已经坚持了几年了。”

我无言以对,只是充满困惑地“哦”了一声,心里盘算着,每个月20磅,几年下来,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这种做派不太符合柏曲克一贯的高调的个性,他喜欢用捐款来出风头,在人群中享受着被大家拥戴和感谢的氛围;而且,他的每次捐款都事出有因,他其实是很在乎捐款之后获得的实际的回报的。所以,如此沉寂地捐赠,如此巨大的数额,如同包裹住的是一个巨大而又神秘的谜团。

这么大的谜团,我知道,只有柏曲克能为我解开。如果他有心让我知道,我只用接下来耐心等待就好了。这个时候,我的任何问话都是多余的。

虽然这么想着,但内心里其实还是盼望着能看到谜底,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证明他的信仰吗?

柏曲克没有做出更多的解释。

他从我手里收回了那些支票的存根,然后把它们工工整整地又放回到木盒子里去。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感觉很有些特别——也许是对神灵的敬畏,也许是真把这些纸片当成了自己信仰的化身?

“我在给我们未来进入天堂铺着路呢。”当柏曲克把木盒子重新放进抽屉里并关上之后,他微笑着对我说。

“我还没去想死了以后上天堂这么遥远的事情,”我说,“我觉得,我们活着的时候,就要把生活过得像在天堂里一样。”

“也对啊,”柏曲克附和我说道,“那你觉得你如愿了吗?”

我点头,然后伸出双臂抱住了柏曲克。

我说:“有你在的每一天,我觉得自己都像是生活在天堂里。”

 

到了1862年,从欧洲各地抵达布里斯班的新移民越来越多了,尤其以来自爱尔兰的人群居多,差不多每个月都有一条装载了至少500人的客轮从爱尔兰驶来,这些都是源自柏曲克和柯因在13年前达成的劳工引进项目。柏曲克和柯因主教都因此忙得不亦乐乎。

1862年,柯因主教在布里斯班成立了一个罗马天主教爱尔兰教友会,为教友们解决各种生活难题就成了主教责无旁贷的日常事务。8月末的一天,当布里斯班的寒风开始卷起层层泥土在空中旋转飞扬的时候,柏曲克接到了柯因主教的邀请,说是要一同商量如何开辟一个爱尔兰新移民驻地的大的计划。

对于柯因主教的邀请,柏曲克自然是积极响应的。当柏曲克在柯因主教的家门口出现时,他愣住了——在客厅的中央,坐着比他早到的、柯因邀请的另外一个客人。

这客人不是别人,是罗伯特·科立波。

这两个冤家相见,以各自的身份与地位来看,太过分太出格的事情应该也不会发生,但是,他俩一定是努力回避去见到对方的。

在柏曲克看来,和科立波相处,就像吞下了一只苍蝇般的恶心,而在科立波这边,他见到柏曲克的时候应该是极其尴尬和难堪的,毕竟,在背后当小人、使坏招的是他。

不清楚科立波是不是和柏曲克一样,在到达柯因家之前并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会面,或者说,他们是不是都以为这个邀请仅仅是来自自己和主教大人的私交。也许,柯因主教就是故意这样安排的,以便让柏曲克和科立波面对面的时候都无法回避、无法拒绝柯因接下来的提议。

柯因主教开门见山地说:“今天约了你们两位过来,就是希望得到你们的帮助,我希望能在布里斯班开发一片新的居民区,好让那些新来的爱尔兰教友们安居乐业。”

柏曲克和科立波都不说话,静等聆听主教的下文。

柯因看了看柏曲克后说:“你手上有的是土地,谁要想做成这件事情都要找你来买地,所以,我就不绕其他的弯子了,直接让你在你囤积的那些土地里开发出一块来就是了。”

接着,不等柏曲克回答,柯因又扭头跟科立波说:“怎么设计规划盖房子,这方面你是布里斯班最有实力的人,所以,我希望你们俩联手,帮我达成这个愿望。”

柏曲克斜睨了科立波一眼后,马上表态说:“能被主教点名来完成这样的事业,我是受宠若惊了。您放心,在土地、建设款项这些方面,我都会全力支持您的设想。”

柏曲克始终是个藏不住锋芒的人,接着,还没等科立波说话,他就又先声夺人地朝他问道:“科立波先生,您这边的意见呢?”

科立波起身,主动朝柏曲克伸出手来,说道:“梅恩先生,我没有别的意见。您是布里斯班商界的领袖,能跟您合作,一直都是我的荣幸。”

柏曲克也伸出右手作为回应,和科立波的右手握在了一起。虽然双方心里都有些牵强,但是,毕竟是面带笑容地互相握手了。

这算是冰释前嫌吗?应该没有,双方的心里都还是有积怨的。

那么,这是为了共同的利益吗?好像也不是。这次会见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商业会谈,就算顺利达成了合作,也没有人问一句利益的分配方式。

从商人的角度看,启动这个计划一定是有利可图的,但如果没有柯因的精心策划,单从利益的角度上来说,恐怕柏曲克和科立波都不会为此去接受和对方来合作。

再次和科立波联手,真的是一件让柏曲克非常意外、却不得不服从的决定。我只能说,上帝的孩子,在得到了上帝的宠爱后,总是要听从上帝的一些安排的。

 

这个由柏曲克和科立波共同出资、规划和实现的新的居民区,后来成了布里斯班又一个新的风尚集合地:它临水依山,布里斯班河还在这里有个小的拐弯,景色格外旖旎。柏曲克给这个新建的、安置了上千个爱尔兰家庭的大社区取了个充满希望和梦想的名字,叫做——New Farm——新农场,当然,与其说是新农场,它更是爱尔兰老乡们的新的家园。

建成后的New Farm,在民宅群中有个巨大的露天公园,园中的凉亭敞亮雄伟,四周的草坪常年青翠。最让人难忘的,是公园四周环绕的几百棵高大挺拔的蓝花楹大树。从1863年开始,这个凉亭和这些参天的蓝花楹大树,主持和见证了无数爱尔兰新人的婚礼,直到今天,它们依然是布里斯班最具特色的景观之一。

 

1863年12月26日圣德望瞻礼日,为了适应会众的不断增长、筹划了数年的圣德望主教座堂(The Cathedral of St Stephen)由柯因主教在安妮大街奠定基石,它的周围环绕着伊丽莎白街、夏洛特街和爱德华街。

来自英国的殿堂级建筑大师本杰明·巴克豪斯设计了这座宏伟的教堂。

奠基那天,刚从爱尔兰登陆过来的Dunne杜恩神父站在了柯因主教的身旁;而作为会众里最乐善好施的捐助人,柏曲克·梅恩和罗伯特·科立波醒目而又虔诚地站立在柯因主教的后面。

在上帝面前,个人的恩怨,似乎实在不足为道。一代又一代的商业传奇,大概也都是这样起伏纠缠而又生生不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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