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花楹
作者:韦斯理
第十八章
(下)
当柏曲克把越来越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在他的蒸汽机公司里的时候,他看到了火车交通的辉煌前景,以及每节满载的车厢所能为之带来的巨大财富。这些财富应该比柏曲克做爱尔兰劳工进口的利润率更高,比倒买倒卖土地的风险性更小,比开肉铺、做贸易、卖产品的成就感更大。柏曲克开始坚定地相信自己能够书写一个商业神话了。而且,和这个即将实现的神话相比起来,自己以前创造的所有财富、积攒的所有土地和金钱,都将变得不值一提。
柏曲克展望着自己投资兴建的铁路像铺天大网一样覆盖住整个澳大利亚内陆,他幻想着自己建造的蒸汽机车飞驰在自己投建的铁轨上的那一天——他将会主宰整个澳大利亚的运输命脉。柏曲克相信,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不用坐在立法院议员的座椅上,他就在家中或是在牧场里或是在梅恩家的任何一间咖啡馆中,他所说的每句话都具有撼天动地的影响力。
柏曲克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消灭掉所有的对手而大获全胜的办法——做前人未曾做过的事业,成为澳大利亚第一个铁路运营商。他心里的声音告诉他自己,当你真正控制了整个国家的交通命脉的时候,你还会稀罕去当一名布里斯班的市长吗?
就这样,柏曲克彻底失去了和那些来自英国贵族的老古董们进行政治斗争的兴趣,他不再热衷于出席立法会议和立法院的各种会议,他甚至私下里跟我说,与其去看那些皮笑肉不笑的老脸,还不如多看看我们自己设计的火车头的模型。
在QSN公司的蒸汽机项目上孤注一掷,这大概柏曲克有生以来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笔错误的投资。
与美国的基础设施的私有模式不同,澳大利亚殖民地的国家机器最终执行的是由政府负责全部的基础设施的建设和供给,究其根本,大概是在这样一片疆域辽阔、自然环境恶劣且人口稀少的地方,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也许还有一个原因是和柏曲克有关的吧,这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人致力于经营一项真正富可敌国的开创性的事业,但是最终的成败不在于他的视野和决策,而在于他的生命的年限。他的合伙人拉夫先生在柏曲克去世之后选择了保守的经营策略,即便如此,QSN公司也没有成为一家盈利的企业;在昆士兰的商业史上它作为一个失败的案例被一笔带过,但它存续的那几年时间里几乎掏空了梅恩家族之前全部的资本积累。
从1860年柏曲克第一次因病无法参加立法院的议员会议开始,到1861年初他去悉尼了五周时间再次缺席立法院的例会,这些还可以解释成是不可抗力或者事假,但是时间往后走,1861年5月到1862年2月期间,柏曲克开始经常无故缺席立法院和立法会议的各种集会、讨论和例会,事先不请假、事后不说明。当他置身于远离布里斯班市区的QSN公司时,他常常是在那里一待就是好几天,长途跋涉也实在无法让他能分身回到城里的那些政治活动中去。他在政治活动上的漫不经心和他在QSN公司蒸汽机项目上的走火入魔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看起来,他是真的打算放弃自己的政治生涯了。
柏曲克的这种怠慢情绪终于为某个人提供了报仇的机会。
1862年2月,罗伯特·科立波单独执笔,说是代表了忍无可忍的广大群众,必须向市政府举报民选代表柏曲克·梅恩在立法会议的长老席位上的不作为。科立波在信中强调柏曲克因为个人原因数次缺席立法会议,辜负了民众的信任和期待,也导致他所拥有的席位无法行使本该履行的责任和义务。这封信和社会上一直弥漫着的打压柏曲克的声音一脉相承,并且实际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2月底,柏曲克在立法会议的长老席位,终于被R S Warry先生所取代。
罗伯特·科立波,这个来自英国的无名设计师,从他踏上摩顿湾的第一天起,他就得到了柏曲克的隆重款待和特别提携;可以说,是柏曲克的知遇之恩,帮助科立波快速实现了他的名利双收。但是,当柏曲克真正地为了公众利益做了一件让科立波的利益受损的事情后,他们就成了敌人;更确切地说是,科立波就把柏曲克当成了他的敌人。处心积虑、拉帮结派、等待时机,前后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和精力,科立波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目标——扳倒柏曲克,把他从昆士兰民间最有名望的长老阵营中清洗出去。
对待恩人的不同态度,能够代表着不同的人性吗?
纵使世人习惯于鞭挞柏曲克人性中的许多弱点乃至罪恶,但是,如科立波之流,又真的敢把自己的右手放在圣经上发誓说他比柏曲克要高尚善良和纯洁吗?!
当柏曲克获悉自己从长老阵营中被除名后,他长叹了一口气后说道:“生意做到今天这个地步,认识了许多人,也认清了很多人。每个人心里都有恶的那一面,也许,是我激发了科立波的那些恶吧。我不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