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花楹

第十四章

（中）

在回家的路上，我坐在马车车厢里挽着柏曲克的胳膊，随意地张望着窗外的风景。这时，我听见他说：“这幢房子是我专门为你买的。”

我把头倚在他的肩上，附和道：“你的每一幢房子买的时候不都说是为我买的吗？”

柏曲克故意瞪大了眼睛，使劲地点点头，说：“是的哦！真是这样的哦！”

随即，我们俩像两个孩子似的抱在一起大笑起来。

好不容易笑停了，柏曲克清了清嗓子，在颠簸摇摆的马车车厢里跟我说：“玛利，这个房子真的是为你买的。我当它是你在我的陪同下进行的第一次房产交易。你看看，这是你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拍卖广告，你自己去看的房子，你来到了拍卖现场，你最后举的牌拿下了它。”

“听你说起来，好像买幢房子是件特别容易的事情一样。”我继续嘻嘻哈哈地跟柏曲克打笑着，心里并没有把柏曲克的这个说法当真过。

柏曲克顺着我的话接着说道：“做生意、做买卖这种事情，到底是难是易，我也说不好。以后你多经历几次你就知道了。像我老婆这么聪明的女人，肯定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是吗？”我反问道。

“是的！”柏曲克的回答斩钉截铁。

“为什么要这样呢？”我追问。

“为什么······”柏曲克迟疑了一下后回道，“因为你是柏曲克·梅恩的太太。”

——柏曲克·梅恩的太太，这是我的名号。原先我以为这个名号和天下所有嫁做人妇的女人们的称谓拥有着一样的属性，不过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了夫姓、从了命；后来我慢慢体会着，“柏曲克·梅恩的太太”这个称呼里，包含了太丰富的内涵：既是新贵的妻子、又是政客的伴侣；既是一位普通的母亲，更是一个家庭的脊梁。如果说人生是一杆秤的话，秤的这一头就是梅恩太太这个虚无的名号，而秤的另一头，大抵就是上帝以命运的名义给我不断施压的砝码。

到底要多重的分量才配得起这个“梅恩太太”？开始我是不知道的。柏曲克也许知道一些，但他习惯于把很多事情变成秘密隐藏起来，于是，他的秘密也成了压在我身上的秤砣，日积月累，硬如磐石。

他说，“因为你是柏曲克·梅恩的太太”，说得理直气壮。仿佛一段气吞山河的开场白，紧随其后的必是波澜壮阔的画卷。而我，一个简单平凡的、从爱尔兰乡村走出来的女人，面对突如其来的美好生活或者厄运灾难，常常是惶惑得连问一句“为什么会是我”的胆量都没有，但是，他选择了我，然后，他就告诉我说，“因为你是柏曲克·梅恩的太太。”——这便变成了我必然的命运。

到底是因为打上了柏曲克·梅恩太太的烙印我才变得如此特别，还是因为我生性坚毅而使得“梅恩太太”这个符号格外与众不同？！——这个问题的答案，柏曲克一定是知道的，让我很委屈的是，他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生活中的每一个日子，我行云流水地经历着。当它们变成历史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生逢了一个开天辟地的大时代。尤其在1859年，我们身边发生了许多在历史书里都会特别强调的大事情。最重要的莫过于英国国王在澳大利亚的第六个、也是最后一个殖民区域——昆士兰殖民自治区政府正式成立了。

对于普通的澳大利亚家庭来说，这片“女王的领地Queensland”是该女王来操心着急的，但是对于我们家而言，因为我们家出了个正在从商人往政客的路上一路狂奔的一家之主，所以，我们也都格外的关心起了政治。

一个职业政客，首先需要了解的是它生活的这片土地——

英国在澳大利亚设立的第一个殖民地是新南威尔士，它成立于1788年，首府是悉尼；直到1825年，第二个殖民地塔斯马尼亚脱离了新南威尔士的管辖，直属英国，首府定在霍巴特；但它一直被命名为“Van Dieme’s Land”，直到1856年才正式被Tasmanian塔斯马尼亚取代。1829年，为了和法国人抢地盘，西澳殖民地诞生，首府城市是Perth柏斯。七年后的1836年，首府定在Adelaide阿德莱德的南澳殖民地成立。到了1851年，维多利亚成为第五个独立的英国殖民地，当时已经非常繁荣的菲利普港湾是其首府，并正式改名为Melbourne墨尔本。我们生活的摩顿湾这片区域在新南威尔士殖民政府的管辖之下一直坚守到1859年，大概一贯纠缠于繁文缛节的英国人实在受不了大事小事都要策马扬鞭赶上1000多公里的山路去请示汇报，所以他们最终给了这片土地以法定的自治权。在昆士兰殖民区成立了41年后的1901年1月1日，这六个殖民地终于联合起来，共同组成了英属澳大利亚联邦。1859年，我们定居的城市布里斯班正式成为昆士兰殖民区的首府。

在甄选昆士兰殖民区首府所在地的时候，据说Brisbane布里斯班和Ipswich伊普斯维奇都曾经是备选城市。对于我们家来说，无论最后确定在哪个城市，我们都会因此而受益。

由于新移民的不断增加，布里斯班主城区的土地价格已经翻涨了好几倍了，如果新成立的昆士兰殖民政府的首府定址在布里斯班，柏曲克手里囤积的布里斯班南北岸的几百万平方米的土地及地面上的商铺，还会迎来更大的价格涨幅。反之，如果伊普斯维奇以其高坡沃土的地理优势获胜，柏曲克也是这个结果的赢家。他不仅在伊普斯维奇也买下了农庄牧场，而且他看好布里斯班和伊普斯维奇之间的城际交流，所以还长租了规划中的伊普斯维奇火车站周边的上万公顷土地。

不过，当我们最终获知是布里斯班成为昆士兰首府的时候，还是狂喜了一阵子。

柏曲克把麦格瓦斯邀到家里来，说是要继往开来，谋划着要做些更大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