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金太阳

第8章

三

 许莉先被安排进产室，躺在产床上，仍然穿着自己的粉毛衣黑棉裤，空等两个多小时，生理反应毫无新进展。唯一的行动进度，就是把红包分别塞给了趾高气扬的医生和漫不经心的三位年轻护士。但占床空等毫无意义，必须让给排队的反应厉害的“急活”。于是，她又被推了出来，先回到住院部的病床休息，要进一步等有动静再说。学楠的母亲和两个妹妹也都来了，陪坐闲聊。又过去两个小时，还是如此。医生前来寻诊，观察后吩咐护士们，给许莉打催生针。一向怕针的许莉，此时情愿接纳。她也沉不住气了，拖这么久，甚至担心当初B超确认的男婴，会否因延迟出生而变成“老鬼”痛恨的女孩？她胡想乱猜，因为长辈们的普遍常识是，女孩才会姗姗来迟！如果弄假成真，“老鬼”对她一定更加痛恨！计划生育，限定每家一个孩，这会随着女婴的诞生而注定一个家族的永恒缺陷！

 催生吊针扎上后，许莉很快就有反应了，腹部开始收缩并产生剧痛。她渐渐由龇牙咧嘴到紧闭眼睛嚎哭，当然其中不乏有些歇咧成分，且众人越是埋怨大夫，她哭声越高。想是博得众人同情也能相应感化大夫使其赶快生了完事，并且一定要今天午夜前生，不惜要求剖腹产！这样，才能保证孩子跟伟大领袖毛泽东生日相同。尽管她恨毛发动了文化大革命，使她家受到破坏，特别是父亲还因此去蹲牛棚，但张扬孩子生日时，只提“跟毛主席同天生日”就足够了。她含泪眯缝着眼睛，希望自己生却让学楠遭受这份腹痛，当意识到别人无法替代时，就手指门口，张嘴喊道，“快去喊医生，痛，我受不了了，必须今天生，马上生！宁可剖腹产，我可以给自己签字。你签也行，学楠，快！”

“大美二美，”学楠抬臂平出拳并弹出比V两指，各指向一个妹妹，吩咐她俩，“去，快去找医生。”

 许莉为这样的吩咐不禁心中暗喜，丈夫做护身符才好。她从眼夹细缝里模糊地观察这个要当爹的男人之焦躁表情，却也对一旁冷漠的婆婆心生反感。觉得她是个碍事的狠心人。其实，婆婆老妈心里有数，依据生过五个孩子的经验，知道许莉离真生还需一段时辰，整天接生的大夫也不会马上过来看。结果，正如其心中所料，两个妹妹很快转回，说医生告诉再等半小时过来。学楠开始生疑，难道医生嫌弃两百块红包太少？但那已相当于他五个月的工资了。再说，每位护士又各一百，合计五百块呐！ 他不吃不喝攒大半年的薪水，人家却还没看上！无耐，到了医院，只能听天由命。但他同样耿耿于怀的是，今天这个极特殊日子——伟人的生辰纪念日，希望不要错过。此乃一辈子的光荣，每当对亲友甚至陌生人提起“男孩”又与领袖同天生日，那将何等自豪又让人高看一眼吧？丈母娘因此也会对外得意忘形并借故而颜面开晴吧？好在媳妇已表白“宁可剖腹”也要今天生，不然，他擅自决定，岂不落下埋怨？她清楚，自己受伤打死结的阴道口，粗壮的阳具都难入，孩子那么大的头怎么出得来？都是挨刀，早晚一样，何必错过今天？

 于是，他不由分说只受意识驱使地突然站起，转身就离去，这动作让所有人都惊讶，两个妹妹及老妈首次看到学楠这般失礼，连个招呼都不打？她们齐声问“哥（你）去哪儿”？他完全未听见，径直朝外开门出去。来到医生办公室，他忘记敲门也视而不见门玻璃上的大字“肃静”，急霍霍直入，冲大夫就喊，“哎，我爱人肚子好痛，能让她早点生吗？”

 “......”医生在整理红包，被突如其来的闯入搅得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地赶紧塞回抽屉。

 “哎，大夫，帮我媳妇一定要今晚午夜前生。”学楠继续苦面渴求。

 “没到时候，怎么能说生就生呢?” 大夫显得有些不耐烦，白了他一眼。

 “她想今天生，剖腹产也行。我......可以签字。”仿佛逐渐进入理亏状态，他从昂首挺胸到最后低下了头颈。

 “就为今天的生日就剖腹产？很多家属都央求，我分身乏术。”

 “我爱人生理上有特殊情况......再说，她现在就疼哭了，您快帮忙去看看吧！”

 “都说特殊情况。你又加个‘生理上’，真会讲。”

 “不是‘真会讲’，是真的。”

 “真的？”

 “我帮忙推进产房，您看一下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