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金太阳

第5章

一

  山姆家的中客车拐弯行向山脚，路过间隔有序的一座座洋房别墅。刹车灯闪了几下红，车靠路边停下。只见右侧的前后门先开了，几乎同时走下学楠和儿子刘洋。他俩自觉地来到后面，打开后门，从后备箱的冰桶里，拿出瓶水和易拉罐饮料装进背包。另一侧，驾驶门出来的是山姆，他右手划开后中侧门，左手平托一支伸出的女人手，将怀孕的许莉接下。然后，他搬倒车座的靠背，移椅向前，露出大空让珍妮钻了出来。紧跟着，费劲挤出来的是笨手笨脚的丈母娘。汤华美还是本着保己命为大的原则，认为坐得离司机越远越安全。这样的话，大肚子许莉不方便也不想陪她置后，只好拆散两个小孩。可以说，自丈母娘来后，上车排座总是别扭着。汤华美的两代孩子所感受的，却不仅仅是别扭那么简单。

 他们开始一起扎堆，沿着小小的上坡路前行，学楠和刘洋各背一个鼓囊囊的挂肩学生包，里面塞得都是袋装食品和冰镇饮品。许莉挺着大肚子，吃力地挪动脚步。山姆又塞上耳机，随音乐摇头晃脑，机械地如长肢螳螂冉爬行。珍妮跟着刘洋，偶尔问他累不（Are you tired?），两手交替着去钩他背包上的绑带环。丈母娘戴的是东北大黄草帽，自己来美时特意装进行李箱的，说话的速度比脚步快，有很多问号想求答案，却只有许莉偶尔才顶她一句“告诉你也不懂”，别人没谁愿意理睬她，可谓当耳旁风。她只好自言自语：“简直是个秃山，根本没树，只山沟才有点绿”，“草都是黄的，不象咱东北的夏天”，“你看，天上有鹰，飞得那么自在”，“松鼠，哎，松鼠，跑得真快，钻洞里去了，应该是地鼠吧”，“蚂蚱是这样的，一摇一摇地飞，你看，你看” ......

 学楠没戴帽子，揿头弓背，梗梗着脖子，书包和裤裆一起后坠，爬山的形象比平日更惨。不过，丈母娘的每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本想上前当导游给她解说，因为没条件去健身房的学楠对这座使命山太熟悉了，几乎每个周末都尽可能地带儿子爬这座山作为出汗排毒的锻炼方式。儿子体力有限，只能爬一半返回在山下等，学楠为省时间又可达到锻炼效果，他掌握爬上用一小时，跑下用四十分钟。偶尔开小差走岔路，对好奇之处看个究竟。两年多下来后，有天觉得膝关节胀木，第二天内里又突然刺痛一下，使其险些跪到水泥地上，跟着下起了雨。从此，这条右腿就成了雨天预报仪，头天木，翌日痛，接着老天准下雨。于是，就联想到前岳父的老寒腿，也是如此，当时他还纳闷，现在终于彻底理解了。又看到免费报刊有提示和介绍，爬山会伤害膝盖，尤其下山时，惯性持重多过体重几倍，那下山跑就更可想而知了。方晓得自己的腿能提前预报下雨之功能，是由于爬山不得法造成的。由此，后来就减少了爬山次数，下坡也改跑为走，并划S或蛇行返回，以减轻膝关节压力。总之，他熟山熟路，熟景熟情，但此时还得装傻，省得丈母娘来纠缠并不着边际地刨根问底。万一哪句话不到位，又惹得她胡诌八扯或脾气大发，甚至又让许莉听到，也参与进来冷嘲热讽，何苦呢？犯不着！她们今天至此尚未骂人，就任其信马由缰，默然持续吧。学楠祈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