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金太阳
第4章
二
学楠家里,七口人在窄小的餐厅围着圆桌准备吃晚饭。第八个座位空着,许莉一直不肯出来用餐。刘家人都静候着,听那间居室里不时传出许莉冤哭的抽泣。
她自从住进男友家,就一直担心哪天“疯婆”将找上门来,会把这里也闹得天翻地覆。许莉几乎每天都心神不定,寝食难安。今早到班上,同事赵悦过话给她,得知本家老鬼正如所猜地到处打听她之下落时,想像中“疯婆”急寻学楠家址的狰狞面目和一旦找到住地的可怕后果,她已不知如何是好。作为一名职业技校语文老师,今天上课没讲几句就哭着离开教室,跑去校长办公室请假,说自己腿软,必须让别人代课。她提前下班回来,直接走入卧室,插上门,扑床上就开始大哭。她不想见任何人,更没胃口吃饭。学楠家人除了父亲之外,都轮流敲门问她怎么了,许莉只管哭,不予回答。
饭桌上,中间摆一大盆土豆白菜炖粉条,每个人面前一碗二米饭都等凉了。这家人很靠像,都长着树墩方脸,连不姓刘的田妈妈也套用了佛面憨态,此刻,无可奈何的表情都象一个模子扣出来的影像,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学楠父母祖籍是山东人,从小被祖父母们订的娃娃亲。父亲随着闯关东大潮先来到东北,然后又回老家把母亲娶来。他们生了五个孩子,学楠俩妹俩弟。妹妹们已经工作,都是区机关办事员;两个弟弟是双胞胎,彼此更像,在一个电工班读技校,时常被老师张冠李戴。这工夫,田妈妈看向学楠,努嘴指向卧室,让他再去劝劝。学楠无奈地站起身,走过去敲门,“莉莉,饭都凉了,全家还在等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
“呜呜......呵,呜呜......”里面还是只传出冤哭和抽泣声。
独生女趴在床上,后背和肩膀随着哭泣的节奏而抖动。许莉连长筒靴也未脱,两脚尖立在白床单上,已蹭出两块脏黑的叠影鞋尖的印迹。这张上窄下宽的二层铺,自许莉来后,小小妹就把上层让给她,委屈地跟姐姐挤下铺。姐俩虽然关系特好,以前也常有同挤下铺睡一夜的时候,但真轮到天天如此,她们还是都觉得有些别扭。尤其许莉几乎每天晚饭后,都跟哥哥出去逛,往往是她们睡着后才回来。她又眼神不好,必须点灯换睡衣,还得越过姐俩爬向上铺,每次都把亲姐妹俩弄醒。
今天则更糟,许莉不分青红皂白地直卧在下铺哭,不仅弄脏爱干净姐妹的床单,还鼻涕眼泪都蹭到叠放整齐的床头被面上。待会儿姐妹进来,看到如此情形,不知是否会更生气,进而吵架呢?许莉的高度近视,“是父亲的遗传”,这是姥姥说的。姥姥还说,她爱哭能哭的劲儿,铁象磨头妈小时候,不哭赢决不罢休。但许莉今天的哭,几乎只有输没什么可赢。她也未想那么多,仅觉得就是心里委屈,非哭透无法解闷儿。结果,竟哭着哭着呃一声,瞬间断了气,实则休克了过去。这突如其来的嘎然而止,令整个刘家惊慌失措。继续喊,里面不哭不闹无声响。学楠赶紧问两个妹妹拿钥匙,却说都放在屋里。情急之下,学楠后退、助跑、抬脚、用力,顺势把门踹开。见许莉趴在床上,后背毫无起伏喘气生息,学楠立即上前将其翻身,仍见双眼微开,牙关紧闭,他横二指在其鼻下探测,感觉毫无气息。学楠马上换拇指掐向人中,压了许久,总算才听到了点儿哼声反应,平摊在褥面上的四肢也开始微动。两个妹妹被刚才这一幕幕举动吓呆了,直到看清未来嫂子醒来,才跟她一样,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