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金太阳
第3章
七
对门住??着一位墨西哥裔胖母亲，正开房门推孩车出来，里面坐着劣嘴笑的白胖娃娃。车库延展路中，停一辆美国车庞蒂亚克（Pontiac），也有翻译成庞迪克的。其特点是内部宽敞，大块头美国人都拥戴它。如果换个翻译法，胖的呀专车，可能华人更能贴切领会。她打开车门，将娃娃抱入车内后排座上的固定专用小椅内，孩子脸看后，让人感觉会晕车的样子，但身体结实的传统老墨后裔，好像从来不会晕车，甚至没见他们得过感冒。这时，她家的车库门自动翻转着上滚，尚未卷到顶，却见小鹿出林一样，先后冲出来三个孩子，他们围绕大块头圆肚子母亲的车相互追逐着。车库里，堆满杂物，只有一条窄路可以曲径绕出。
汤华美看到这一幕，开始张扬自己的发现：“对门老墨家，好像只有一个女的带一堆孩子，经常有不同的男人来，黑的白的都有。那些孩子肯定不是一个爹奏出来的，都是杂牌军！”
“这是人家的自由，与你何干？”学楠反感地应了一句，甚至没抬头。
“我看着别扭，这叫啥自由？说白了就是搞破鞋，哼！”她嗤之以鼻。
“个人隐私，你就当视而不见，行不？”
“我长眼睛干啥的？让我装瞎、装聋、装哑巴，从小就不会。我看啥听啥就讲啥，有钱难买我愿意。”
“......”
“不过，美国真干净，到处都是草坪。我穿的皮鞋，一个星期不擦都没有灰。”
“......”
“美国这垃圾桶真好，比国内干净方便多了。咱中国咋就不能学学呢？”
“......”
“美国商店，晚上没有打更的。要有的话，我琢磨着去干它几个月，在家和到那，不都是一样，睡觉呗，顺便把美元还挣了，工资减半也行。你有门子没，啊？帮我找个单位，开资一半归你，算好处费，肥水不流外人田。”
“......”学楠还是没说话，不过抬头看了她一眼。
“家里有个杯子，斜口的，山姆专用，因为他鼻子高，喝水方便。”
“这是好的科研成果呵。”学楠总算遇到个想插话的正事儿。
“科研成果还有不好的？”
“多去了。”
“什么？”
“象瘦肉精，可以把肥猪变瘦肉型，吃了多年后，才发现对人体有害。”
“对耶。”
“我们以前常吃的药，四环素，录霉素，红霉素，土霉素，现在看来多是毒素！”
“是耶，现在基本都禁用了。”汤华美积极迎合着。觉得学楠出国后已经见多识广，话，不说则已；只要拱出口来，就与众不同。看他脚踩锹，手扬土，有板有眼，跟东北那里的挖沟熟手一样专业。东北那鬼地方，春天挖水沟，秋天挖菜窖，后来有了专门炼人炉，总算不挖棺材坑了。换成小骨灰盒，省很多地方，又象艺术木雕似的，摆在桌面上，壁炉上，不亚于工艺品。我这把老骨头啊，将来一定赖着死在美国，洋气；不能回国跟那老头子合葬，太土！
丈母娘想入非非，行为上也一直笨手笨脚跟着参合。学楠掌钎撬柱，她就锹尖挖地；学楠踩锹扬土，她则立钎戳地。因为不会用那股劲儿，戳钎的动作仅为作笔成样。这如蜻蜓点水的动作，还有那围着转的狗，被开车回来的许莉看个正着，她将小客车停于原处，摇开车窗就大喊，“哎──，你干啥，别跟着添乱！那狗怎么也出来了？肯定又是你放行的！”
“滚你妈的，我愿意！”丈母娘不甘示弱。
自打懂事起，许莉就开始有意避开喊“妈”，特别是到了美国摇身一变成为洋人媳妇后，虽说扁圆脸和趴塌鼻，并未因吸收了洋人精子而强化起立体感扭转呈现欧式之角瓜兼鹰钩，但骨子里几乎要有意无意避开话间挤出“妈”来。也还没到象西方孩子那样，可以直呼家长大名。然而，俺家老鬼或孩子他姥，常被用作代称。许莉行为动作上象蜗牛，可说话抢话的快劲儿却不亚于丈母娘：“来，你和狗一起上车，我带你们去超市买菜。听着没？”
“滚你妈的，我和狗平辈呀？让狗先上，我后上。”
“那你还不如......”
“滚你妈的！”这句口头禅，噎人最方便。她一边走向车一边开始邀功，“你问学楠，全指望我呢，铁锹是我找到的，还有那把撬棍，从后院拿过来，容易吗，我？铁锹和撬棍轮番用，他用这个，我用那个，你知道啥呀？大锤等一下才能用上。”
“知道了，你快歇一下，去买菜吧。”学楠插话儿打断她，满头大汗，还是未稀罕抬眼。
“我不累，累的是你，来了就一直没闲着。”丈母娘继续碎嘴连连，以为学楠是真心让她休息而非庆幸借此可省了两个碍事的。她聊以自慰：“这是力气活，不好干，我算体会到了。学楠呐，累了就歇会儿啊......”
“你是说帮洋人干活就可磨点儿洋工吗？我还好，身体不累，出点汗排毒。”他自我解嘲并用力扬出一锹土，心想，留起你的所谓好心眼儿吧。
“那是哪儿累？”许莉不无惊奇地插话问。
“......耳朵！”他仰脸看了许莉片刻，然后换用撬棍将其奋力轧进土里。
许莉“扑哧”笑了一声。
“妈的，嫌我说多了是咋地？”汤华美意识到在影射她，赶紧倒打一耙：“我说啥了？ 哪句是废话？妈妈的，滚你妈的，累死你个戴绿帽子的，活该！”
学楠早已习惯这种刺耳又伤心的语言，只当理解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个属狗的国际丈母娘，年纪大了更加倚老卖老，长两颗虎牙，令人谈虎色变，只要一喊，听者无不毛骨悚然。这时，听到娘俩商量着要去买菜，学楠又担心起她们挑菜的样子，可别太丢人现眼。好在把狗留家了，减少一份狗急跳墙的隐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