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金太阳

第1章

六

一天中午，山姆得到个健身房免费带人锻炼机会，他想“饺子”应该会图这个便宜而约其前往。在跑步器上，山姆固定半小时，而学楠想，既然免费就多跑会儿，结果加速中忽觉心率过速，血涨冲脑，竟昏厥而倒又被履带输送推出去，落地竟蹭破了右脸。等他醒来时，已躺在担架上，周围有许多救护队员，包括警察，消防护理员。他马上翻身站起，离开担架，连口说“我没事，呆会儿就好了” ......他心里知道自己没医疗保险，不敢急诊去医院，以免付出高额费用。山姆及其他外人都难以理解，却又苦口婆心劝说无效，急救护士仅给他的破脸处贴了绑迪就散伙离去。山姆欲随同救护队员们一块儿带“饺子”离开，不能再锻炼了，得让学楠休息。可“饺子”还想体验一下冲浪浴和桑拿。山姆问“你确定吗？Are you sure”？“饺子”不无犹豫但还是回说“是。Yes”。于是，两人到更衣室换上游泳裤，走进对学楠而言极其别开生面的里间。看到游泳池，虽然疼痛的破皮脸容易感染，但“饺子”有十年未游过泳了，平生首次见到如此洁净的高档泳池，他决不想“浪费”放过。此时，山姆的视线正在瞄一位泳衣裸露乳沟的欧洲妇女。学楠随其目光也打量过去，但觉得太扎眼，也认为绝对不可能与自己搭上缘分，只得认步，低头绕开，趁山姆还在溜号，急忙跳进水里，开始昂头游起蛙泳。他尽量仰头，同时躲闪隔壁线道溅起的水花，因为他很清楚，这水看着清实际上会有很多细菌，比他小时候的野河水沟多出很多现代化病毒，沾水弄脏脸的患处，感染上艾滋病，都有可能。小时候学游泳，在污水洗煤池中无师自通，每次上来都汗毛加重如黑猪，但天然纯煤泥不会导致生病，回家站进洗衣盆冲洗后便可。然而如今，越是现代化，疑难杂症就越可怕。希望自己运气好，不会因为占到这点便宜而倒霉。

   山姆本在换衣服时想，今天陪着伤者，已经无法游泳了。但进到泳池，走神看过刺激乳胸后，下意识动作，使他还一如既往地迈进了游泳池。刚落脚第一个台阶，忽然看到“饺子”的绑迪脸，觉得无比诧异：他怎么可以下水？于是，立即喊他上来。学楠赚到了一圈游泳，感觉再撑一圈的话，可能会令山姆激猴，或许会被山姆告发也未尝可知，那绝对犯不上，就乖乖跟他走进热汤池，安静坐下来泡温泉。水中，一股浓浓的刺鼻的药味持续涌起，很强烈，令学楠难耐入鼻而把嘴张开以减轻刺激。他想，这又是科研成果的副作用，不仅刺鼻，连眼睛都得闭上。没一会儿，他就挺不住了，赶紧出来，走去舒服的蒸汽桑拿室。进去后，学楠坐到台阶上，比照山姆合起眼睑，仿佛打坐一样，静心排空杂念。但原本心思就少的山姆很容易入境，学楠却肉体忍受脸痛，脑海则浮想联翩：什么时候能拿到绿卡？现在的H1已经照规矩延期三年，以这种身份已在公司熬过五个年头，多么酸楚漫长的五年啊。其间以同事关系主动而骄傲地结识山姆，并荣耀地带洋人到府上，不久被戴了绿帽子，由此也促成许莉看到能通过与洋人结婚而可拿绿卡的希望，于是，导致许莉跟学楠离婚，携手山姆走进了洋房。在美国，戴绿帽子容易，但拿绿卡极难，特别通过读书找工作拿绿卡，步履越发维艰。按理再过半年，学楠就可申请绿卡了，希望公司别作梗设卡。自己承担全部费用也得认可，万一不给办，为保持身份，无奈还得回学校读书，很多移民博士不就是这样产生的吗？......山姆固定蒸二十分左右按时出去；学楠首次体会这般舒服，又想不按时收费就尽量多占，结果突觉头晕难耐，心里明白又不对劲了，得赶紧出去换新鲜空气，但挺身欲站，却力不从心，一头栽倒在台阶上，并滚躺到水淋淋的地面。脸破处再次受伤，疼痛难忍之下，竟然又昏了过去！

山姆随又冲回的救护员来到蒸汽桑拿室，看倒在地上的又是学楠，立即“Shit”一声，不过这时，他已苏醒。当然，学楠还是扭拗着不去医院，硬让山姆搭肩驾着，无法洗澡了，来到更衣室直接换衣服，然后，又是山姆架着学楠胳膊，走出了健身房。来到外面，空气新鲜，学楠深呼吸两下，几近回复到入门前状态，他便从山姆肩头脱手，与其并肩走向停车的地方。学楠这时又开始胡思乱想，科研成果带来的进步日新月异；但有些导致的危害也有目共睹。大面积人员的变异流感，物质包括土地水质的化学污染。世人皆知：核泄漏事故发生在切尔诺贝利，原子弹在日本爆炸，各种剧毒包括化学武器在二战中的使用，它们是何等的巨大伤害啊？

走着走着，却见山姆瞪大眼睛惊呼道，“See，how smart are they?”学楠顺其手指方向看去，一对野鸭不知从何得知此处柏油路面竟有晒干的蚯蚓，它们象小孩子吃可口零食鱼干条一样，尽情享用。山姆夸它们聪明，而学楠却深感沮丧，担心这些干蚯蚓甚至比劣质小食品还有害。而且它们如此贪婪地大口享用着，期间看到一处凹坑，里面所剩汪水尚未被加州烈日晒干耗尽，却成了他们的饮料。这是多么肮脏的浊汤呵，竟还漂着化工油彩！这些蚯蚓干，一定是前几天下雨，从草土地里爬出，来到柏油路就迷途难返，也无法攻破黑硬柏油路面而回归自然，撑到天晴日烤，蜷身翻滚挣扎跳脚也无济于事，很快就奄奄一息，绝命身亡，再被沥青油煎，加日晒变成了肉干。柏油路的气味如此呛人，有多少毒素粘附在蚯蚓干上？野鸭岂能判断现代化污染？连山姆都蒙在鼓里，还大赞这对野鸭的智商非同凡响。它们将孕育的后代，难道不会先天畸形或生来凝疾吗？学楠苦笑一下，对此不以为然；山姆以为其认可，窃喜自己先于对方的大发现。直到坐进车里还笑得合不拢嘴。不过，车行使一段后，他忽然想起要开车去医院扎流感疫苗，斜眼瞄一下熟睡的学楠，索性带着一块儿去，反正免费的他一定会接受。谁知，到医院后，学楠偏不肯，他的理由是，过去餐馆的工友，曾是国内搞地质研究的，身体好，从来不感冒。来美后，有一次逛街会，遇上流动车扎流感疫苗，被劝活了心思，享受了得意的免费待遇。结果，第二天立即打喷嚏感冒，象患了严重花粉症，差不多三周才好。

这两任姑爷，烫华美女儿衍生的杰作，一土一洋，谁土谁洋呢？许莉冲过生日和情人节，山姆在其提醒下能够买花给她，当然感觉洋人洋气。学楠从来不买赔本的鲜花，认为几天就蔫了，进入“冷月葬花魂”之感伤，务实男岂非正如“寒塘渡鶴影”，越发悲戚？上次公司要丢掉的塑料花，他挽留下来，拿到家里，每到有大事小情，都用肥皂水冲洗干净，比鲜花还形象逼真。有买鲜花那钱，不如买一块五花肉炖菜实惠。许莉因此送他个外号，土的掉渣。但一向重男轻女、崇洋媚外的烫华美判断，原以为白人姑爷应该会剪草甚至盖房子，一定很洋气，结果她探亲到美亲眼目睹后发现，山姆几乎一无是处，缺点又分外突出，除了身材和脸蛋性感可亲，别的与她想像的姑爷都格格不入。针对姑爷的最低标准必须是家中多面手（Handy-man）来讲，历历在目的眼前两位，谁土谁洋反而本末倒置了。学楠手巧，家里活没有不会的，虽然已是过期姑爷，但她在灵魂里还无法排除，有时口误喊出“我姑爷啥都会修”，脑海中的形象仍旧是学楠。而真正的当下姑爷，现在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摆设而已。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洋人姑爷不中用，尽管欠一屁股债，也还是住着别墅洋房；并还在这间房里，撒下洋种到其女儿肚里，即将为东方丈母娘生下一个有血缘关系的混血儿。

就因为这张洋面孔，他就比学楠薪水高，虽然做同样的工作而且技术远不如学楠。华人老板，拿洋人当招牌，待遇自然给的就高，仿佛额外增加的形象代言费。学楠是绑定这家公司的H1工作身份，基本无法跳槽去在十天之内锁定另家公司，所以被压低薪水也只能为办将来的绿卡而饮泣吞声。山姆薪水高，花销也大，重点用在追求科研成果新产品上，包括排队打地铺抢看首场3D电影，当然有个别时候女儿要求跟着凑热闹，他拗不过也只好带上一起兴奋。手机、导航仪几乎都是最新款，电视、冰箱、洗衣机包括耳机，看不惯了就换。比照学楠，他则不会凑热闹追赶时髦去看首日的3D电影，而是众人都认可内容后再为奖励孩子而带儿子一起前去欣赏，同时培养父子感情。电子产品也是等使用者证明品质过关了，又在有必要时才买。这也是至此尚没买手机的原因。而且学楠发现，若用保险公司AAA的免费地图，查过之后走一躺，基本就记住了，再去会驾轻就熟。如果开山姆的车用GPS，跟着走就是，自然产生了依赖感而免记方向和路况，下次再去，脑袋里空空如也，还得用GPS才行，可谓科研成果产生的副作用，或说使人在进化中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