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曾梦到过别人,也都曾被别人梦到过。当别人走进你的梦中时,你是清楚晓得的;而当你走进别人的梦中时,你却未必知道。前两天,我不小心走进了一位古人的梦境中。
这位古人,正是晚唐著名诗人温庭筠。他的梦叫“杜陵梦”,他的梦境是“凫雁满回塘”。该梦在《商山早行》一诗中有记录:“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梦境似乎是诗人的故乡景致:故乡杜陵春塘水暖,凫雁悠然自游;而自己却要离家远行,在茅店歇脚,在山路上奔波。
凫,俗称“野鸭子”,英文叫teal,因为雄的头颈蓝绿,非常漂亮,所以,英文的蓝绿色就叫teal。有人把中国“鸳鸯”翻译成Mandarin teal,听起来比Mandarin duck要准确些,也文雅些。回塘,指曲曲弯弯的水塘。雁,即大雁。每到春来,野鸭与大雁同塘嬉水,呈现出“鸭子跟鹅混”的妙趣景致。
凫雁满回塘,是我们加拿大草原春天最常见的田园景色。没想到它还是中国古人的梦境,在古人即将离开故乡去远方谋生时,曾被甜甜地梦到过。
前天午后,我开车穿过厚实的草地,到水塘边的乱石堆上捡石头,准备运回几车砌挡土墙用。风停云驻,烈日炎炎,正当我弯腰撅腚,从堆尖往车旁的草地上扔石头时,突然,从十米外的草丛里飞起一只麻灰色的野鸭。我马上意识到这是一只孵蛋的母鸭,于是,立即跳下石堆,踏莎而行,蹑手蹑脚地走到野鸭飞起的地方,寻找鸭蛋。
我用双脚左踩右踏地分开草丛,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鸭窝,见里面正躺着五枚白花花的鸭蛋。我随手拿起一枚,轻轻摇晃几下,发现没有液体回荡的感觉,重量也很轻,显然蛋黄已成雏鸭。再拿另外四枚测试,竟得到同样的感觉,这让我的腌咸蛋计划改成了养鸭计划,虽然有点失望,但依然很兴奋。
说实话,我跟踪寻找野鸭产卵之地,已有好几个春秋。两个星期前,我瞅见水塘里老鸭带着小鸭浮水,知道此时正是野鸭繁殖旺季,可就是找不到它们的窝居巢室。我开车路过水塘时,看见有母鸭蹲伏在田边水涯,一定下车追过去,可人家总是在玩过家家,根本不是养儿育女。
今天,我无意中发现了它们的秘密,可谓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那鸭却在,高草丛生处。我目测了一下,鸭窝距离水边大约有25-30米。母鸭之所以要选择在这里建窝,我想无外乎是避开水獭、老鹰和蛇类的侵害而已。此时草高茎密,风吹不进,草丛酷热难当,野鸭的天敌们不敢,也不愿冒进草窠来扰乱它们产卵孵蛋,所以,这样的环境十分安全,有益于孵化雏鸭。
野凫,也称“鹜”,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低垂天际,孤鹜在这样的背景上飞翔,景色虽美,却没有半点夸奖孤鹜善飞的意思。同样作为水禽,中国古人崇尚鸿雁、鸿鹄、仙鹤,而对鹜却并不看重,甚至略带贬斥,仅从成语即可看出,如“趋之若鹜”,“刻鹘类鹜”等。
我看见孤鹜从草丛中飞出,意外地发现了野鸭产卵繁殖的秘密,脑子里不但没有惊喜、赞美之词,还闪出了少年时代的无聊黄调,是年长我七、八岁的南京大男孩教的:你妈洗洗澡,被我看到了,红彤彤的大屁股,还有两根毛,还有两根毛。调门儿是天津数来宝的三弦乐,我小时候最喜欢唱着这段骂人。
金陵多轻士,南京人自古善骂。中国六大古都的人,都极会骂人,而南京又是其中的牛耳与马首。我少年时代的榜样,几乎都是妙语连“裆”的骚皮士,听君一席黄话,胜读十年黄书。
为何南京人独善其骂呢?原因很简单,南京人冤啊。我本来藏龙卧虎,紫气东萦,富甲天下,美冠全国,硬是被人埋下金子,挖出秦淮,破了地脉,收了王气,只落得屡屡破城,常常被杀。
自侯景之乱至太平天国败亡,南京被内乱大规模屠城就达六次之多,若再加上外敌日本制造的南京大屠杀,以及国民党的雨花台屠共杀戮,南京简直成了中国的屠杀之都。
陈叔宝虽然寄情文酒,耽于女色,可并没有祸国殃民,干你隋朝杨广屁事!人李后主都愿意降卑为民了,宋太祖竟然还不放心,还要以“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之名将其毒杀。你说南京人怎能不气恨难消骂人消吧?他妈的!
常言道,不平则鸣。鸣即是骂,在鸟曰鸣,在人为骂。北人善骑,人高马大,历史上南京多受马上之人的兵燹侵害,故而以骂抗衡,以骂控诉,以骂咒诅。骂者,网马之詈言也。敌人胯下有马,老子嘴下有马!……
傍晚收工之时,见鸭窝四周高草倒伏,一片狼藉,已不能遮蔽隐藏鸭蛋,这反而让我牵肠挂肚起来:我的养鸭计划,会不会又变成卖鸭毛计划呢?
我建议农大侠不妨就此话题,再写一篇中国各地各种特色的有关“骂”的帖子。
中国的几大古都,近在皇城根下,百姓难免屡遭权贵欺凌,豪强霸凌,敢怒而不敢直言,只能背地里变着法子骂人,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套路和招数,沿习成统,便成了城市的特色。
我也是猜‘轻’在文中从动词变成了形容词,但不知道‘轻’作何解。原来是“轻薄戏谑”,用来形容“士”。善骂,则指的是市井俗人。两个群体。
谢答疑,周末快乐。握手。
我小时候在南京文化圈里长大,受过金陵市井文化的熏陶,至今保有南京口音,故而深知南京人善骂。若举行骂人比赛,我敢说全国其他地方的泼妇骂夫,根本不是个儿。
南京大萝卜,名为花心,实则数千年温雅文化孕育出的奇货异葩。祝周末快乐,握手。
首先说,这篇文章一如既往的潇洒。只是一惑在心,请农君解疑:
“金陵多轻士,南京人自古善骂。” 可是转自 “陛下轻士善骂”??如果是,那么“金陵多轻士”吗?如果不是,如何您的理解“轻士”?
南京人缺心眼,粗糙,像大萝卜,有口皆碑。善骂?以前没有这样想过,足见欠思量。如何善骂法,望农家得闲撰文以飨读者,一定会很有趣。谢了。
请问农兄,您庄园上的野禽属于谁?您掌有生杀大权吗?您庄园上的水泡子里面如果有鱼,是否也都姓农?
赞农大侠好文,更钦佩农大侠学贯中西,博古通今。在您这里又学到不少知识,同时也希望你的养鸭计划不要受到其它生物的干扰,等小鸭变成大鸭时,拍几张鸭片来让我们看看。另外,还等着继续看“妈姐”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