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位姑生舅养的表哥，年长我十五岁，我小时候唯一被他揍过，而且揍得屁股发肿。表哥是位身高不足1.60米的小个子，人非常聪明，但脾气很大，简直像个大炮仗，一点就着。他在剧团当导演，剧组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没有人没被他骂过甚至打过。

我被他揍的那次，就是因为剧团下乡巡回演出《沙家浜》，我钻到桌子下面把道具枪偷去玩了，害的演员因上场时找不到枪而冷场。他打人从不抄家伙，就用手掌，好像只有这样才解气。

有一次，我去大姑家玩，碰巧二表哥的同学来访，家里正在开席宴请。那同学的哥哥也是个小个子，娃娃脸，面部表情非常生动，尤其是那双调皮的大眼睛，好像整个身体都是为眼睛而设的框架。他让我站到他背后，看他怎么喝酒。作陪的有军人表叔，武警表舅，还有几位小学校长，这些人都是本地有名的海量（hard drinker），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工夫，竟都被这个小个子给放倒了。

我亲眼见他们从板凳上颓然而倒的样子，而那个小个子却谈笑风生，一点事儿也没有。我从此对小个子特别佩服，也特别留神。

大学选修课我选过音乐课，老师又是个小个子，叫周大风。后来听说还是大名鼎鼎的民乐专家，作曲家，著名的《采茶舞曲》就是他的作品。这位老师虽然个头小，但却颇有大家风范。

我记得当时是深秋季节，杭州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他穿着银灰色的风衣，戴着礼帽，身上背了个大讲义包走进课堂。那包特别大，背在他的身上遮住了半个身子，就像一堵墙挡住了他似的。他上课很少板书，习惯边讲边唱，那满面红光、神采飞扬的样子，至今留在我的记忆中。

世人皆言小个子机敏聪慧，我深以为然。但原因何在呢？我不接受小个子天生就不凡的说法，也不相信小个子脑袋离地面近，容易接地气的推测，我更倾向于赞同后天努力使然的结论。

现代英语把身材矮小戏称作Vertical challenge（竖向挑战）。既然有挑战，难免要应战。小个子可能正是因为经常遇到挑战，经常需要解决切身问题，脑筋比高个子和中等个子的动的多，因而经验和智慧也多。

有一次，我们三个同学从浙大后门翻墙，去“留下”驻军部队找老乡玩。我和另一位同学纵身越过围墙，正快活地往前飞奔，忽然发现身后少了小个子同学，只好马上折返回去找。当我俩回到墙边，站在土堆上往里瞧的时候，见那位同学正在用刚刚拣来的树枝搭梯子呢。我们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赶紧走到跟前把他拉上墙头。

同样一个翻墙动作，有挑战的小个子同学，至少比我们没有挑战的，多思考了从哪里折树枝，怎样搭梯子，怎样让梯子稳定等几个问题，长此以往，智慧生矣，心眼多矣。

二战时，德军有位厉害的指挥官，叫曼施坦因。他说过，“肯动脑筋，可以弥补经验的不足”。同样，肯动脑筋，也可以弥补身高的不足。

尽管小个子因勤动脑筋而有智慧，又因有智慧而显得杰出，可世人总还是眼往高处看的多，对小个子不仅轻视、忽略，而且极尽嘲笑、奚落之能事。别的语种我没查过，相信也不会少。中文仅歇后语一项就有很多，什么“矮子穿长袍——拖拖拉拉；矮子踩高跷——取长补短；矮子看戏——人云亦云；矮子骑大马——上下两难；矮子放屁——低声下气；矮子排队——倒数第一”，等等。我敢说，“狗眼看人低”这句话，一定是小个子发明的。

因为屡遭人心不“矮”，世态炎凉的摧残，所以，小个子普遍脾气大。大学时，班里有个1.53米的精品男生，热衷军事理论，脸相和发型酷似希特勒。身高1.80米的老刘同学喜欢踢足球，每次比赛赢了回到宿舍，总喜欢乘精品男不注意，一下子将其抱起以示庆贺，有时还摆出妈妈给婴儿喂奶的动作。小个子又抓又挠，直到老刘痛的放下他后，他拿起什么就砸什么。老刘缩着脖子逃了，可我们的茶杯笔筒饭盒和书包却倒了血霉。

上个世纪中，联合国刚成立那会儿，菲律宾有个著名的小个子外长，叫卡洛斯.罗莫洛。他奉劝天下的小个子都不要发脾气，说大个子发脾气天动地摇，威风八面，小个子发脾气不过是公鸡抖毛，让人有“胡闹”的感觉。然而，事实情况却是，小个子几乎每个人脾气都不好，经常爱发作，而大个子中温和、憨厚的比例却非常高。这是不是因为小个子敏感却又经常遭遇不公的原因呢？

鬼才魏明伦曾经开玩笑说，谁要是组建一个世界小个子俱乐部的话，估计会把当今世界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一半以上都召集进来，足见小个子的成就何等光耀人间。据说凯撒、亚历山大、拿破仑、希特勒、列宁、卓别林等，都是小个子。

由此看来，卡洛斯所谓小个子发脾气没有震撼力的话是不完全对的。小个子一旦头上就是青天，掌握了生杀予夺的最高权力，炮仗之怒，一样能成帝王之威，一样可以造成“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可怕后果。古今中外的历史事实表明，人类的历史是由人民群众和英雄人物共同创造的，但却经常被小个子改变方向和发展进程。

我注意到，小个子除了敏锐、聪慧、脾气大等特点以外，胆子也都特别大。周恩来说他自己是“举轻若重”，而邓小平是“举重若轻”。毛泽东说邓小平：“个子我比你大，胆子你比我大。”都说“艺高人胆大”，可个矮也胆大，所以，从逻辑上说，小个子也都是艺高之人。

可不是么？小个子享有势能优势，同样的重量，小个子比大个子容易举起来。看一下举重运动员的身材就知道了。此外，小个子很少碰鼻子撞脸，又常常能在低处看到高个子看不到的东西，所以，不知道什么叫疼，什么叫怕，因而见识和胆量一向过人。

当然，小个子的缺点和问题也不少。因为他们拥有常人所不具备的智慧和胆识，所以，时势总让他们有机会谋得高位，掌握大权；然而，他们飞黄腾达前，长期遭受凌辱而导致的阴暗变态心理，掺入胆大易怒的弱点后，难免犯下“怒而兴军，愠而致战”的兵家、政家大忌，给人类造成空前绝后、无与伦比的灾难和难以挽回的损失。

在中国，远的有晏婴，二桃杀三士，千古留骂名；近的有邓小平，六四镇压民运，自抹黑史。凯撒、拿破仑、希特勒等西方小个子，也大多是定性或未定性的历史负面人物。所以说，小个子既是历史的改变者，也是麻烦的制造者，可谓智不圆，行不方，功过平分，毁誉参半。小个子最好的职业是从文、从艺、从商、从教，切莫从政、从军。

西方民主国家的民众，好像都认识到了这一点，从历史上汲取了教训，很少再把小个子选为国家领导人。深受西方影响的孙立人将军，自己是个1.85米的大帅哥，却从来不提拔、不重用小个子下属。为此，他受到过很多人的杯葛，甚至到老蒋那儿去告他的黑状。

有趣的是，根据科学预测，随着地球资源的减少，能源枯竭，人类将来会越来越矮。高个子极有可能通过手术裁为两截，或剪成三段，再重新组装零配件。所以，我提请喜欢赶潮的年轻人，马上开始行动吧！娶一个精品妹妹，嫁一个浓缩哥哥，再生一窝球状的娃娃，那才是真正的前卫和新潮。要知道，谁占有的小个子资源多，谁就更有把握拥有未来。

卡洛斯.罗莫洛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所以，世界末日首先是高个子的末日！”

毛泽东开玩笑地对邓小平说：“个子我比你高，胆子你比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