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 (1)
刚在纽约州工作不久时,正赶上州政府与雇员工会之间的新合同已经在谈判中拖延了两年。按惯例,我们这种级别的雇员无论是否参加工会,都会被从工资里扣除工会费,因为工会代表雇员向雇主,也就是州政府,争取福利待遇。每4年一期合同中关于工作环境,薪金调整,医疗保险和退休计划更是重头戏。双方僵持不下的局面常有。
一般地说,工会和雇主谈判演变为互不退让的阶段,工会就会诉诸于罢工以向雇主施加压力,迫使雇主让步。可是政府雇员是一种例外,法律禁止政府工会组织罢工。因为政府执行社会公共职能是不能被中断的,挟持公共利益谋私利在公民社会是不可接受。纽约市的大都会运输署接受行政拨款运营公共交通,它被定义为准政府部门,因此雇员也被视同政府雇员。若干年前,运输署工会在一次谈判中因加薪幅度不如愿时把罢工威胁变为罢工行动,结果全市公共交通停摆,秩序大乱,民愤四起。市长带着人步行走过布鲁克林大桥造势,然后将工会告上法庭。法庭根据法律判此罢工非法,工会主席入狱,全体参与罢工人员支付罚款。那个很强的运输署工会从此不敢再玩这个游戏。
扯远了,回到那时的州政府与雇员工会的对峙上。当时工会也无计可施,只能组织不上班的志愿者去州议会大厦前遊行示威,以图向政府施以社会压力。
我那时候还不太了解这个制度下的劳资关系。就抱着看新鲜的态度在午攴时间也去议会大厦前站站,一则可以帮着遊行人群壮行,再则也借此了解自己所处的社会状况。因为当时从中国出来不久,打小就知道工会就是“党”或“组织”的一个附庸,通常就帮着分发电影票和困难补助,也参和职工的家庭纠纷。而这里的工会却代表工会会员向雇主,也就是向“组织”叫板,锱铢必较地争权益和福利。这种工会社会角色的转变对我而言实在是一种带颠覆性的新认知。更新旧的概念和传统就是参与美国社会生活的一门必修课。
路过一个也在举牌的示威者旁边,感觉到那标语牌有点不同。再回头看清楚,上面是写着:支持紐約州政府雇员工会的反抗斗争。落款是:美国共产党。这让人感到颇为惊奇。我和朋友对视而笑,已经跑了这么远,结果还是又看到这种专制的邪恶标记。
我在共产党统治下生活了几十年,而且那时被全世界在电视里目睹的充满血腥味的六月镇压也仅仅过了几年。那种残忍,邪恶,谎言,和告密构筑的制度和思想体系居然在一个以民主自由为立国之本的国家里还有追随者。
后来渐渐明白在美国,尽管人们在追求不同社会诉求,会有各种不同的言行,然而美国的社会传统并不限制言论和思想的自由。只要不诉诸暴力,思想就是合法的。况且思想自由本身就是文明发展所必须铺垫的路基。事实上,看一个多世纪以来诺贝尔科技奖的颁发及归属,无论是从定性和定量的角度分析,都验证了自由和创新之间的相关关系。
而且在美国许多社会决策和活动最终并不是在寻求最佳的解决方法,而是在顾及和平衡各种群体和利益后找到一个可以被共同接受的可行途径。因为这种“有容乃大”的体制,这社会的运作并不需要诉诸那些匪夷所思的带着专制纹章的“维稳”举措。
即使《共产党宣言》公开宣称要推翻现行资本主义制度,即使《国际歌》号召把“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即使共产主义和纳粹法西斯在这片土地上同被法律定义为反人类范畴,可是在这个崇尚自由和民主的制度中,共产党是合法注册的团体,尽管这个团体在这个社会里毫无政治能量。
这实际上体现的就是真正的制度自信。仅仅倚仗几页纸的《独立宣言》中阐述的天赋人权、自由和平等,不但支撑了这个制度稳定和繁荣,这些信念已经溢出这片大陆凝固成为现代普世价值的基石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