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的11月6日是美国今年的中期选举日。和以往一样，我去镇上的一个投票站帮忙。漫长的一天过去，在结束了计票，大家准备回家时，发现一位老太太因为轮到老公去郡里送选举资料，她没车回家了。我自告奋勇送她。她担心不顺路，我说，没关系，随便哪里，我都送。说完这句“豪言壮语”，我暗自莞尔，因为我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这个人的一件事。

那是十多年前的一次回国探亲，有幸请到老同学李鸣在老友家言欢，随后一起吃了晚饭。餐后，李鸣说“我送你回去”。我说不知是否顺路，他说：“随便哪里，我都保证送到。”又补充一句：“只要是在上海，不管是哪里，不管是哪条街，我都认识。”我心里笑说，牛人啊。

还好，我们的住处很近，免去了我的内疚，免不了的是对他“随便哪里都保证送到”的感慨。那时的上海已经扩得很大了，不顺路的话，轻易就会多开1小时的路。这个，李鸣比我更懂，但他不在乎。正是想到李鸣，我才有样学样地对老太太夸口，其实我们镇小得很。送的路上，我一边与老太太聊天，一边想着李鸣送我回家那件事，心中十分温馨。

没想到，就在这甜蜜回忆的数天后，接到老友的微信，“我刚从医院出来。李鸣......”。我心头一紧，喉头一哽，无言泪自流。

又能说什么呢？太年轻，太早，事业上还有太多的未竟，家情中还有太多的未了？面对现实，语言太苍白！

作为同学，每每想到李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翩翩美少年；最先涌入脑海的居然是“妈妈的乖小囡”。不是开玩笑啊，有一个传说，曾有同学晚上7、8点钟去找李鸣，是妈妈出来答话的：“阿拉李鸣夜里相不出去的。”这后来就成了李鸣经常被几位班干部取笑的话题。而极易脸红的他，对此事却毫无羞涩。绝对的乖乖囡，绝对的真性情！

老友在微信中说到了李鸣的种种，自然是赞誉有加。一时语塞的我，只对老友回答说，李鸣“真的是好人”。

李鸣的好，不显山，不露水，没有半点张扬，不求丝毫回报。

只讲一个故事。那是恢复高考后刚刚开始抓学习的时候。一天，外语老师发了一套英文单词，要大家背出来。那时候，一个班就给一张纸，是放学后，李鸣照着抄在黑板上，其他同学每个人再自己抄下来。首先，这也不是规定必须他做的，好像他并不是外语课代表，而且抄英文就可以了，但李鸣主动把自己知道的中文都一起写在黑板上了。我就把他不知道的一个个口头翻译出来，他又立即把中文也抄上去了。

这套英文单词是归类的，有十几项，每一项里面又有几十个单词，那天他抄了几黑板，写完那半边就拿起黑板刷回头问：“这半边可以擦掉了吗？”到下午很晚才搞完。印象最深的是，有一个类别是Buliding，他不知道这个词，我说是“大楼”。他写下这个标题后开始抄这一类的一个个单词，其中有一个是bridge，他又不知道，我说是“大桥”，没想到他朝我吼：“大桥怎么会在大楼里面？”我想了想，说，Building也可以翻译成“建筑物”，他认为这个说得过去，就立即把上面的标题改了。

就这样，我们一起，几乎把所有的单词都翻译了。我是个懒人，所以特别佩服他不辞辛劳，做“额外”的劳动。抄黑板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事后，小心眼的我又想到，不知李鸣抄完黑板是否也同时记住了他原先不知道的单词，否则他回去后还要自己重新查字典，亏大了。但这些都不是李鸣在意的。他想的就是为同学提供方便。他真正是个做实事的人，而且是罕见的任劳任怨。

这只是我与李鸣诸多珠联璧合般合作的一例。与李鸣一起做事总是愉快的，因为我们彼此都是单纯地只想把事情做好，没有任何的功利想法。而我则经常被李鸣的“多走一步”感动，就像上面故事里面，在不需要为大家提供中文翻译的情况下，他不辞辛劳地主动做了。

而任职上海交通运管处处长的他，对上海熟悉到知晓每一条街，这岂止是多走一步啊。我就想，不要说上海这么大的城市了，就是二、三线的城市，有几个在类似职位上的敢说知道自己城市的每一条街？那年上海世博会，李鸣是交通组织的总指挥，交通搞得那么好，有口皆碑，这绝非偶然。也许，就是李鸣习惯成自然的多走一步成就了他的辉煌。

好友告诉我，李鸣说他不用微信的，有事都是用短信联系，但又规定不许晚上9:00以后发短信，因为他的手机24小时待命，一发短信他们全家都会惊醒，哪里出了事情他都是要第一时间到场的。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了。难怪他曾当选全国十佳人物呢。

知道李鸣一直是非常辛苦，曾经推心置腹地问过，“不能少做一点，让手下多担当一些，不要这么辛苦？”他也是推心置腹地回答：“不可能。要么不做，要做就是这样。”我想，就是他的惯于多走一步，使得他只有身体力行才能安心，才能保证达到他追求的质量吧。

李鸣，与你同学一场是荣幸。能从你的点滴言行中学到什么，更是上天的恩宠。知道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顺理成章的行动，会在他人身上有榜样的效果，如果你天上有知，应该也会欣慰的。

李鸣病逝后，各方面的人都说，李鸣是为别人而活，总是帮助别人，但是自己从来不麻烦人。也许表面看来他是在为别人而活。但我却觉得这才是真正活出了自己，活出了真性情。不如此，就不是李鸣了！

只是，苦了家人。在李鸣付出的同时，他的家人也在付出。记得李鸣说过，他妈妈生病住院时，最想要的就是儿子的陪伴。但每次李鸣心急火燎地赶去医院，坐了不到10分钟，他妈妈就催他走了，催他赶紧忙工作去。老母亲也是矛盾的。相信李鸣的家人都是如此的。李鸣不容易，他的家人也不容易！

但是，我要说，有李鸣这样的父母官，是上海人的福气。

老同学，请走好！

注：文中“那年上海世博会，李鸣是交通组织的总指挥”，原先漏掉了“交通组织”，现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