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房的康斗换了新房客,是位知识女性,白人单身五十岁。人已经入住,但需要我和先生去安装两个一氧化碳报警器。
本来这是自家房子,去做些事情是很自然的。然而,自然的事却以极不自然收场,只因半句“谎言”。
原因是管理公司小姐交代我,她已经告诉新房客,我们是朋友帮忙而非房东,为的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就是说,我们不能如实介绍自己。当时,我也不觉不妥,因为这顶多是个“中性谎言”。
房客中等偏胖,美貌程度和身材一样中等靠上。她为我开门的一刹那,我就对即将的谎言有所踌躇。因为她笑容明亮,音调适中有一种小溪流淌之自然。
互道了名字后,我用了简单开场白:
“此君是修理工英文不佳,我做翻译”。我指着先生说。这句话有百分之五十的真实性。因为先生英文真不灵光。
“哦,你是翻译”。她笑着,眼底清澈。我客气地说她可忙去,不必陪我。下意识里不愿有更多交流。
但她说暂无它事,示意让我去看卫生间。
这个房子从购买后,我们从未改动过。卫生间的墙壁是玫瑰红。除淋浴设施外,只有一面镜子在墙上。
然而,此时玫瑰红墙壁上配了四付白色方形画框,框里白底黑字,是英文艺术体。译成中文是:珍惜今日之好,生命不能蹉跎,勇于实现自我,适时放松更新。
妙就妙在,前三句都是精神层面的,而最后一句,则既有精神的又有生理的,放在厕所里再合适不过了。加之原来单纯的玫瑰红多了白和黑,以及红,白,黑在灯光下所产生的艺术效果,大有天圆地方之辽阔。小小卫浴变“文青”了。
她骄傲地说,励志语是她打印的,四副框架只用了十二美金。也就是说,她十二美金打造了一个心仪的,生命中的驿站。
我还在欣赏之中,她又指向一个睡房。
这个睡房墙壁是淡绿色,窗帘是白色百叶窗,只是不朝阳,与另一间相比,少了些热闹。
然而,此时的睡房春光尽染。一幅绿色带有花纹的窗帘亭亭玉立。白色的百叶窗成了画的底板,外部的光线透过窗叶间隙,文静地探入,成了画中颜料。
我想,她是把心中的诗和画,铺展在了生活里。
她好像读懂了我,指着远处摆放的一堆饰物和一个工具箱说,她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这时我才注意到,工具箱里有几十种家伙什儿。我问谁来用这些。她说从小就跟着父亲干手工活,家里的敲敲打打都是自己来,从未请过人。
啊,我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我忙回头再看那位“修理工”,面色红润,双手皙白,绝不像每日做粗工之人。一个小时过去了,才装了一个报警器。螺丝钉拧了拔,拔了拧,每一下都不在道行里。说话时,还都用手扶住即将滑落的近视镜。此外,他那满头三分之二的白发,和我脸上三分之一的皱折,在别人眼里绝对默契成大半辈子的夫妻。
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房客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当“修理工”呼哧着要去装第二个报警器时,她说话了:“谢谢你,我会按装另一个”,音调柔和镇定。
此时,我未搜索谎言,也不想补拙。
回程中,我一直不能将那些工具和如此雅致的女人联系上。
更不能释怀的是那半句谎言,一场忐忑。幸好不是谍战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