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拿中国历史画出了一幅美丽的图画,其心也善,可惜这样的图景在历史本身并没有出现过。中国政治的历史,从来是血与火的历史,武力与权术的历史,唯独没有田园诗。对于现今的事,我们可以从这部历史中寻找根由,千万不能奢望寻找到出路。
“不战而屈人之兵”,其所以“善”,是因为划算,是成本的计较,是建立在实力和谋略之上的,与道德的力量八杆子搭不上。孔明安居平五路,七擒服孟获,概出于此。“攻心为上”,必先有攻城的力量;“心战为上”,必先有兵战的本钱。孟获打光了自己的队伍,又打光了盟友的队伍。若非如此,历史上恐怕就会有“八纵”“九纵”的故事传下来。德布天下,内圣外王,仅存在于儒生的想象中和帝王们的幌子上。以黄帝之神圣,诛共工逐炎帝并非以德,首先靠的是实力。以帝尧的伟大,“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而“天下咸服”,靠的同样还是是实力。没有实力的翅膀,德政是行之不远的。企图以怀柔而赢得天下,不过是儒生们的可怜的梦想罢了。
“纵观五千年,中国的盛世在汉唐。其四海归心,天下臣服,非为武力强大,乃行仁义所致。”我们再“纵观”一遍,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过吗?
中国的第一位平民皇帝刘邦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位皇帝还是诚实的,他说了“威加海内”,没有说“德服四夷”,因为在他有生之年,他是无法以其德而让四海宾服的了。以婚姻作为不同利益集团之间示好、妥协或结盟的手段,不是中国人的发明。但是中国人频繁地使用了这一手段,而且一样与道德的力量八杆子搭不上。汉朝对北匈奴的和亲政策起于高祖刘邦,直接的原因是白登之役,刘邦险丧老命。他知道取胜无望,只能委屈求和,汉朝的和亲从一开始就是屈辱悲哀的,没有一点的浪漫在里头。文景二帝下困于经济凋敝,上不安于诸藩王窥伺神器,无力雪耻,只好继续谦辞厚币,坚持和亲政策。武帝能够大开局面,正是因为经由文景的积累而兵精粮足。至于其后来的对匈奴停战,不过由于几十年的战争耗尽全部国力,还是与仁义八杆子搭不上。正是因为汉武帝没有毕其功,后来的北方边患一直没有停歇;也正是由于武帝分化了南匈奴重创了北匈奴,有汉一代的北方边患自他以后再不能像文景之时那般的水深火热。至于昭君出塞,是汉元帝一朝留给后人的唯一一个像样的故事,其意义也不是那样温情脉脉的。汉元帝聪慧懦弱,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无所不会,执政却无建树。加以外戚专权宦官干政,元帝实在是没有什么德政可以服人的。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忘记软硬兼施的权术,赐王嫱与呼韩邪之前,是有剿杀郅支单于作铺垫的。所以照旧和仁义道德八杆子搭不上。
有唐一代面临着与汉朝同样的问题,采用的也是相似的手段,文成公主一案,只是多了许多戏剧性,仍然与道德的力量八杆子搭不上。看看《旧唐书》是怎么讲这个故事的。松赞干布聪明英武,西羌诸国都宾服与他。太宗见状便派人前去联络以期结好。松赞干布听说突厥和吐谷浑诸国都和唐朝联姻,便也要求联姻,太宗很不情愿。松赞干布是以婚姻来结成政治联盟的,和他有婚姻联盟的国家还有尼泊尔等。松赞干布的使臣向他报告道,是吐谷浑在中间捣乱。他便率大军赶走吐谷浑,并攻破周围诸羌,屯大兵于松州,扬言“若大国不嫁公主与我,即当入寇。”太宗无奈,许以文成公主嫁之。又是一个城下之盟。唐太宗的决策无疑是正确的,为西部边境带来了长时间的安宁。但这只是双方的权谋,不是大唐的道德感昭。对于唐朝继续奉行和亲政策,后人是怎么说的?欧阳修道:“玉颜自古为身累,肉食何人与国谋”!
中国少数民族的地位,在清朝时是高于汉族的。满蒙藏回汉,汉人在底层。这一如既往地和清廷的“德政”八杆子搭不上。那不过是满清作为少数民族统治中国压制汉人反抗的权谋。现实是无情的,生存和发展的真理属于各个不同的民族,共享利益的平衡或妥协是由实力为谈判的支点的。纯净透明的田园诗只存在于文人墨客的胸中。如果你眷恋的是田园诗式的风光,还是回到论坛,继续你的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