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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时空,和历史见个面

(2011-03-05 13:56:23) 下一个

开车送孩子去老师的画室,孩子们画画,我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很难得的一小时。看书、闲逛,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一小时。

画室附近有两家旧货店,是我以前从不知道的,尽管我在这个城市也住了十几年了。于是,进去逛逛。

旧货店的房子旧旧、破破的,里边挤挤的是隔出來的很多小铺子,每个铺子都归属不同的铺子主人。铺子里堆着的从天花板到桌子、椅子、地上的大小物件更是曾归属不同的主人,逝去的和活着的。

有一家,守店的是两个走路都不太利落的老夫妇。胖胖的太太只剩下稀疏的白发,一根根倒也梳得整齐,还有个造型。算帐也还利索,只是她满口假牙的嘴里说出的话有些含混;瘦瘦的老先生顽强地挺着几乎挺不直的腰板,却还能一个人搬动不太大的家俱。问过,知道这店开了几十年了,他们并不是店主,替人打工。

自从有次带着爸爸妈妈在此闲逛时看到硬挺着腰板的老先生手里拎着个古式的中国花几,意外而欣喜地买下,来这家的次数就多了些。



有时,穿双中国买的手纳底的绣花鞋,踩着店里老旧、吱吱作响的木地板,从楼下到楼上,从一个小铺子逛到另一个,驻足看看吸引我的一件、两件,小心翼翼地摸摸那些古旧的家俱、瓷器、摆设,心里常有些怪异的感觉:仿佛我在时光里逆行,回到过去,不怀好意地窥视别人的家,别人的心爱之物。每次,都是看到了拴着的小小价格标签,才一下子释然。这些别人的心爱之物现在已不再拥有主人的关注,它们在这家旧货店里待价而沽,寂寞地等着下一个主人。








在这样的心情中,这天,看到了这个瓷盘,青花瓷。

一看,就知道是中国的,和日本瓷器的精雅、简练、禅意有区别,就是一个普通的家常物件,老百姓用来盛菜的。上边画了四条鱼,寄托着中国老百姓祈求“年年有余”的朴实愿望,简单、实在。再仔细看看,觉得这盘子有趣儿。不同于一般画的鱼,都是那种壮硕肥美的鲤鱼,这四条鱼个个不同。我能认出三条,它们是鲤鱼、鲶鱼、鳜鱼,还有一条不认识。四条鱼围着中间的一只螃蟹,鱼和蟹间画着大大小小的气泡。整个画面很生动,活泼泼的。被这个在我看来意趣盎然的画面吸引,我拿起这个盘子,翻转过来,很有些诧异地看到“康熙年制”这四个字。看看价钱,才15块。拿了走时,看到这个边角的小铺子墙上写着圣诞假期,一律半价,心里思忖这个半价现在还管用吗?


在柜台那儿,老先生去叫老太太来算帐。我问:“这还半价吗?”老先生很干脆地答:“半价。铺子主人是个老太太,身体不好,要关张了。”付了账,老太太在用废纸包盘子时,我忍不住说:“这盘子可能至少有200多年了。”老先生和老太太同时诧异地说:“啊?是吗?!”在中国,200多年不算什么;在美国,200多年,差不多和这个国家一个岁数了。老太太浑浊的眼睛一下子闪出光泽,流露出商人的狡黠,略有些替小铺主人遗憾地说:“她如知道,会后悔的。”老先生却若有所思地问我是不是当地大学里一个人的女儿,他说很多年了,这个华裔一个月一定来这逛一次,买的中国古货都运回中国。我笑答:“不是,我不认识这样一个人。”老先生也笑说:“那他下次来知道盘子被你买走,要哭了。”

拿了盘子,我不确定康熙年到现在有多少年了。用手机上网一查,竟然有400年的样子。








以前买的瓷碗(里边写着“百子千孙”,外边写着“福”和“寿”)碗的后边,我就认出个“制”字

盘子随意地摆在家里,和一个我在别人家院卖(Yard Sale)淘来的瓷碗放在一起。闲时,拿起把玩,想着烧这个盘子的窑工是个什么样的人?该是个梳着大辫子的清朝男人,在窑炉前出力流汗。他一定想不到这件他亲手勾画烧制的瓷盘,能经历这么久远的岁月,能流落的这么遥远;拿起端详,想着用这盘子的人家是那种家庭?盘子并不精致,上边有砂眼,但图案也算精心,有些民间的艺术。猜想着,买这盘子的人家该是个殷实之户,不贫困,也不大富大贵,日常的锅碗瓢盆除了实用还会欣赏这些小小的点缀。操持着一家人的琐碎,端盘上菜的主妇,也不会想到这个天天经她手的家用,会从她的手传承了400多年;拿起抚摸,想着是谁,漂洋过海在行李中还带着盘子,一起来到了大洋的彼岸?该是个节俭的人吧,像早年出国的人,背着中国锅,背着中国盆,万里迢迢到国外留学;该是个念旧到人吧,割舍不下祖上到遗物,背着亲情,背着历史,踏上一片陌生的土地。

一件普通的日常用品,承载着窑工的匠心,寻常人家的日子,岁月历史的沧桑,漫长旅途的艰辛,现在,完好无损地在我手里,沉甸甸的,默然无语。

拿着它,好像,穿越时空,让我和历史见了个面。

当我细细端详着手中的盘子和碗,不是没想过:“假的!”如果真是这样,就权当是历史和我开了个玩笑,一笑间,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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