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我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对着窗外苍蓝的天空胡思乱想。
我的成长经历乏善可陈。小学六年,中学六年,平板得像教科书上撕下来的一张纸,唯一,应该说唯两比较激动人心的事件发在高中里,其一,二年级的时候,暗恋校篮球队队长,隔壁班的一个帅哥。帅哥的标志是每次投进一个篮球都喜欢把湿淋淋的头发很潇洒地往左一甩再往右一甩,很多男生东施效颦,可惜他们表演起来更像吃了劣质摇头丸让人看了有冲动想去给消协打举报电话。暗恋帅哥的女生像天上的星星亮晶晶,我只是沧海里的一颗米,累计几年里得到他的正面接触目光面积还不足半个平方。但是我依然暗恋着,而且认为那是一份高尚的感情。
二年级下学期暑假前,我给帅哥写了一封信表白心意,鼓足了勇气,确切说,走在去邮局的路上,我感到自己就像个涨涨的,刚充满气的大皮球,等那个蓝白信封一落入邮筒,皮球“吱”地一声开始泄气。结果是我在六月的骄阳下在邮筒边站了足足四个多小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邮递员,拿回了那封信,我记得我含着眼泪说“叔叔,这封信不拿回来,可能会出人命的”。
那后来没多久,帅哥迅速开始和副校长的女儿出双入对,传说他是为了大学保送名额,传说副校长的千金帮了他的忙,传说他为了表示忠心,把收到过的所有情书都交给了她。
谢天谢地,我的懦弱是英明的。暗恋以这种方式结束,尽管倒胃口,起码没有多少副作用。
填志愿的时候,我收到了这辈子的第二封情书(第一封是小学二年级时男生传的纸条,那应该不算),来自同班一位男生,颇有才华,我们一起参加文学社。应该说那封信写得相当有水平,综合一点戴望舒一点徐志摩一点席慕容再加一点他原创的鸟话,邀请我和他一同报考某大学的古汉语专业,最后附上我们都很欣赏的“唯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
那封信很不幸地落到老爸老妈手里,激起轩然大波。我试图表明这是同窗情谊但没用,他们无论如何不相信王维的“相思”是写给一个男人的,“狡辩,唐朝就有同性恋吗?”老爸铁青着脸根本不由我分辨其实同性恋的历史可以追溯远古但这首诗真的写得很纯洁。
我在他们监督下写了一封回信,综合一点“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一点“企业职工道德读本”一点“中学生守则”再加一点老爸原创的训话。从此西线无战事,那个男生一看见我就把头低下去,我也立刻把头低下去。我不晓得他为什么把头低下去,只知道自己那封回信实在太臭。我感到由衷的没脸见人。
莫莉在下铺打个哈欠,“还在哭啊?我可要睡了哦。”她说睡就睡,两分钟之后居然就传来了鼾声。
对面洋洋和多多终于也终于平静下来,从大声的抽搭变成了小声的啜泣。
夜风撩起白纱窗帘,窗子开着一半,不知什么地方,午夜的风轻轻卷来一阵口哨,过一会,又是一阵。我聆听着,渐渐听出声调,是Bobby Bare的“离家五百里”。
那首歌里唱到“假如你想起我坐的火车,你会知道我已经离开,你能听见我的口哨声,因风一吹五百里……”
我听着听着,忍不住跟着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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