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语系的小妞们(20)
(2009-05-17 15:41:27)
下一个
“无所谓。”莫莉回答,又是大大的一口蛋糕。
她几乎是一个人干掉了那只黑森林,我问她,“你不怕胖吗?”
她对我微笑,“我是闻着蛋糕味道长大的,有免疫力。”
那天晚上莫莉言简意赅地跟我讲了她的经历。莫家祖上颇为辉煌,到了祖父辈门庭败落,几番运动后,她母亲成了一位纱布厂女工,可以在机器飞滚的瞬间检验出布匹上的瑕疵,却偏偏不大会挑男人,好容易摆脱了一个好赌的男人,又碰上了一个嗜酒的。
好赌的男人是莫莉的生父,每年春节莫莉见他一面,拿一个沉甸甸的红包,从里面偷偷抽掉一半票子回家再交给母亲。嗜酒的男人是个公车司机,身上没有汽油味的时候就是酒味,大部分时间兼而有之。“听说人家开飞机的要喝酒,因为压力太大,他每天就在几个站台之间转来转去,也要喝酒。”莫莉的口气很讽刺。
继父喝醉了酒喜欢打老婆,连莫莉也跟着打。说来奇怪,莫莉的母亲和前一个丈夫吵起架来时常拳脚相向,换了这个却认命一般,由着他打,打肿了脸就抹厚厚的化妆品。莫莉说“她那种自暴自弃的样子,我更恨她了”。
十二岁那年,莫莉逃到了外婆家,从此没有回去过。外婆家在城市边缘很差的区域,紧靠菜场,空气中弥漫着烂白菜和卤鸡脚的味道,卖肉包子的女人大声地和顾客为了包子的新鲜程度一直对骂到祖宗八代。
外婆家楼下有一家简陋的西点房,师傅手艺却很好,以法式羊角包著名,也卖各式蛋糕,有人坐老远的车来买。
陆阳是邻居家的男孩,比莫莉大一岁,父亲是骑三轮车的,小时候他跟父亲出车,不当心一条腿卷进了轮子里。“感觉更像我弟弟,给人欺负了还要我去帮”。楼下的西点房每天香味缭绕,四点出炉新鲜糕点,到六点就开始半价,她和陆阳常常一人拿着一个半价的羊角包趴在露台上看灰蓝的城市天际线,哨声里,一群群鸽子的羽翼划过雾霭,越过棚户区,远处是一栋栋井然有序的高级住宅楼,旁边有大片的绿地和树林。
十六岁生日的时候,陆阳送给她一个望远镜,“那边楼里的人在干什么,我们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兴奋地指着远处的高级住宅楼。
她看了他很久,把望远镜摔在地下,平静地说,“我他妈的才不要看。”
十七岁生日的时候,陆阳告诉莫莉他喜欢她,她又看了他很久,淡淡地说,“你最好还是不要喜欢我。”他从此没有再提过。
十八岁,莫莉考上大学,陆阳去了一家蛋糕店。
莫莉说,“女孩子长得漂亮,就好比打牌,第一张就抽到大王,不是说别的牌不重要,但大王就是大王。”显然她认为自己很漂亮。
故事就到这里。我终于明白莫莉为什么总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盛在镀金西餐盘里的一碟红艳艳的叉烧肉,美丽中透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我说,“他大概是因为你喜欢吃蛋糕才去学做蛋糕的。”
她说,“你小说看多了吧。”
半夜,我们拿出多多的迷你影碟机看岩井俊二导演的“情书”。唔里哇啦的鬼子话之间,中山美穗躺在洁白无垠的雪地上,周围冰雪皑皑的万山围绕,她的睫毛缓缓合上宛如蝴蝶的翅膀。她对着大山问“你好吗”。
那一刻,我突然发现莫莉眼睛里盈着亮闪闪的泪水,但一会儿就没了。
“我不会随便谈恋爱,浪费时间。”莫莉说,然后她拿出课本开始准备下周的考试。玩归玩,莫莉当真念起书来十分刻苦,这是校瓜那帮人所不得而知的。
第二天去超市,柜台后是一个冬瓜脸的男生,我问小宋在不在,他嬉着脸问“你找他干什么”,我只好把钱还给他。
那个星期六乔哲伟来找我,他穿着校服,自行车前面的筐子里放着一本书,是简写版菲茨杰拉德的“灯绿梦渺”。不回家的周末,他有时会来找我,总是星期六下午,所以莫莉给他起了一个绰号“星期六”。
如往常一样,我们去逛操场。
“我水平太差,”他在书上仔仔细细把不认识的单词都查了字典注上解释,那本书翻了三分之一,“不知再过多久才能看到结尾。”
“我可以告诉你结局。”
“别说,”他打断我,“我看书,看电影都不喜欢别人告诉我结局。”
“其实结局很无聊的。”
“我叫你别说啊。”他的脸色很认真。
“我又没想告诉你,我只是说结局很无聊。”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下个礼拜去我家吃饭好不好?”
“你家?”
他点点头,偏开脸,沉默一会儿,看着操场边的单杠说,“你如果没空的话,就算了。”
我看着单杠旁边的双杠,过了一会儿,说,“要期中考试了。”我问他,“你们也要考试了吧?”
他用力地点点头,“对,对,要考八门课。”
后来一个星期,乔哲伟没来找我,过了一个星期又来了,我们依然去逛操场。多多说“他一定是想追你,理科班的男生找女朋友很难的,你没看见那几个C语言吗?挺好的,都没有女朋友。”
“他们还挺好的?”洋洋叫起来,“My goodness!”
上回在图书馆和洋洋吵过架的那个叫盛军的男生,还有他的几个同学不依不饶地每天占据着自习室的那块风水宝地,洋洋不甘示弱,天天在他们对面占好位置。我们和他们对峙着,背地里叫他们“C语言”。
C语言们其实挺好相处的,特别是临近英语四级考试,没几天,他们就开始笑嘻嘻地“同学”“同学”地叫着来讨教英语题目了,主要问我和多多,因为洋洋总是板着脸,尤其对盛军。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