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陆阳坐在上回多多请王教官吃西餐的餐厅里，红格子的桌布上，小白瓷瓶里插着初绽的玫瑰花。周围一对对情侣呢喃，我骤然感到有些不太自在，抬头看看陆阳，他正低头看菜单，一双修长的手，对着我的食指上，醒目的有一道月牙形的疤。他的额头在灯光下现出两道和年龄很不相称的抬头纹。

我点了一小份肉酱意粉，陆阳点了黑椒牛排，关照小姐要半熟的。他抬起头来，额上的纹路不见了，对我微笑，“我听说牛排要半生的好吃。”他的普通话里夹一点北方口音。

和陌生人一同吃饭并不是很愉快的经验，我们到底没多少可谈的，主要还是围绕莫莉，片言只语里，我知道，他是莫莉从小的邻居，可以说看着她长大，他没有上大学，现在在一家蛋糕房当伙计。

“你会做蛋糕吗？”

“还不会，在给大师傅打下手，我希望明年能开始学做蛋糕。”

之后我们开始讨论蛋糕，“德国黑森林最好的地方，在于它综合了樱桃的酸，奶油的甜，巧克力的苦，樱桃酒的香，什么味道，你都不会错过。”陆阳说。说起本行的时候，他显得相当自信。

“她很忙吗？”他用叉子夹起一块牛排，临到放入嘴里，眼光警惕地看了一眼中间红红的那部分。看得出，他其实吃得有一些提心吊胆。

“嗯，很忙。”我有些含糊地回答。莫莉关照我不要把陆阳带到晚会会场去，只说她有事临时来不了，也不要多说什么，我低下头拨拉着盘里的食物，有些尴尬，叉子缠在面条和肉酱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我也几乎想说“小姐，请拿双筷子来”。

“那就让她忙吧。”陆阳淡淡地说。

我们在沉默中吃完一顿饭，我要付钱，他坚决不让“怎么能让你请客”，我说莫莉给过我钱了，他说，“那我更不能让她请客。”

临别时，陆阳把手里一直提着的大纸袋递给我，“这个麻烦你交给莫莉吧。”透过纸袋口，我看见，里面是一个包装精致，用红缎带扎起的德国黑森林。

“我走了。”他的眼光纯净而安宁，慢慢地朝对街的公车站走去，一条腿微微跛着，背影像个缩水一号的小马哥。

有人说，德国黑森林有种魔力，只要是女人，看见它便会脑子发昏。我领教了。

我盯着蛋糕上茂密的巧克力末和诱人的红樱桃，像是要用眼睛把它吃下去，盯着盯着，真的有些发晕，心里不知从哪里涌上一股冲动。

“等一下，”我忍不住对着陆阳的背影大叫起来，“你想不想见她？”莫莉的叮嘱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们走进晚会会场的时候，节目结束，舞会开始。舞场中央一个绚烂的大彩球把五色的光投到各个角落，除了洋洋那样的变态读书狂和多多那样到了周末天塌下来也要回家的乖乖女，外语系所有学生都到齐了，可以说衣香鬓影，红男绿女。

舞池中间的彩球下面，最亮的地方，莫莉换上黑色皮裙，正和系里最帅的一个帅哥翩翩起舞，跳的是颇为劲爆的拉丁舞，两个人的技巧都很好，旁边围了一圈人。一曲终了，大家拍手叫好，莫莉转过头来，伸手撩开落在脸上的头发，投给周围一个妩媚的笑容。显然，她赢了，得到了最大的风头。

刚才一路上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莫莉站在那么耀眼的地方，除了自己，她看不见别人。

送走陆阳后，我把黑森林放回宿舍桌子上，默默走到图书馆一楼的原版片租片室，花五块钱看了斯皮尔伯格的Artificial Intelligence。

可爱的小机器人经过千年的等待，从冰雪里对着蓝仙女祈求。他希望被变成一个真正的孩子，赢得一些母爱，一点点就好。他可以为之付出任何代价。他的眉毛微微下垂，眼睛里满是纯真和渴望。

我的眼泪轻轻落下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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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外语系的小妞们”作者温莎林版权所有，感谢跟看。作者电子邮件[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