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加州从来不下雨(141)
我终于有机会重温儿时的福尔摩斯梦,用那个英国老男人细心而八卦的套路来推断作案动机。假如这不是邻家小孩的恶作剧,那么,首先,对方一定怀恨于心,以致拿卡通玩具示威;其次,对方下手够狠,一只玩具脑袋上弹丸之地划了七八刀,应该不是心血来潮;第三,对方颇有心计,两次,挂在门上的皮卡丘都是背朝走道,招摇于市,二姐不去把它翻过来,经过的人看不出任何异常;第四……
“第四,”我说,“皮卡丘的肚子特别大,所以呢,如果是我,要损坏它,一定从肚子开刀,而那个人,偏偏是从脸开刀……”
二姐的脸“刷”地一下更白了,“小安,你不要吓我,”她下意识伸手去触触自己的脸,神色慌张。
“好好开车,”我骤然发现耀武扬威的二姐骨子里是只猫咪变的纸老虎,有点得意,继续往下说,“第五,对方好像没有什么更加高明的办法整你,所以呢,先拿个玩具来恐吓,看你下一步的动作……”
“你才是在恐吓我!”二姐不满地叫起来,过一会,有些虚弱地说,“我都不太敢回家了。”她的神色告诉我,她心里想的,同我说的,其实一样 ----- 她还没搞清楚自己究竟站在男女世界那道暧昧海峡的哪一边,一只遍体鳞伤的玩具在金门上空郑重宣告--- bingo,开战了。二姐男朋友的太太最近的确都在他身边,无论时间地点动机,都很凑巧。我们默默无言,同时开始在脑海里想象那个面目模糊却很可能并不寻常的女人。
去希腊萨托尼尼的旅行团已经订好,签证也正在办理中。我问二姐,“还打算去吗?”
她转头望望我,一声不响,把手里的烟头扔出车窗,过了半晌,轻轻地说,“钱都交了,当然去。”声音里十分坚定。根据我对二姐的了解,她不介意挥霍钱,却一定不会浪费钱,何况,萨托尼尼是个美丽得不可以一个人去的地方。
在医院楼梯上,居然碰到了老爸学校里的副校长,一张蟾蜍脸板得道貌岸然,我们叫一声“某教授”,他敛一敛下颚,点一点头,领导气十足地表示“我看见你们了”。
二姐不吃那套,站定了,一双桃花眼目光灼灼而冷冰冰地盯着他,神情似笑非笑,目光由额头到下巴再由下巴回到额头,仿佛在耐心数他脸上那如同几十年没长平的,被青春遗留下来的痘。
两人的眼神开始交锋。副校长也把二姐打量一番,仿佛说“当年如果我成功了,今天你得管我叫爸”,二姐毫不含糊地回复一个更凌厉的眼神,“当年如果您得逞了,今天我也是一脸麻子,No Thank You!”
我们站在312号病床前,床头摆着一个郁郁葱葱﹑壮观得有几分像花圈的大花篮,估计是副校长带来的。老爸纹丝不动地斜靠着床栏,一张“报刊文摘”搭在怀里,由我们怎么呼唤都不回应。在我们终于慌里慌张,开始伸手去探他鼻息的时候,才“噗哧”一声笑起来,“我没死呢。”
“爸,你以为这很好玩吗?”二姐抱怨起来。
“就是很好玩。”老爸毫无歉意,撑着床沿半坐起来,挪挪鼻梁上的老花镜。
“刚才跟老某聊了一会,”老爸叠好手里的报刊文摘,“他太太也得了…那个病,好在发现得早,现在要做手术,小天啊,”他招呼二姐,“等出院后,你安排一下,我请你展伯伯吃顿饭,帮他们牵个线,小展喜欢西餐,找个环境好一点,价钱公道点的地方,老某钱也挺紧的。”展伯伯是老爸的桃李中最老的之一,学医,却酷爱历史,和老爸亦师亦友;曾由于在同学中传播春宫画几乎让学校开除,老爸为他奔走求过情,后来一赌气索性致力研究女人的奶头,变成乳腺癌专家,当年,就是他为老妈看的病,可惜发现太晚,回天无力。
随后,他看看二姐的胸,再看看我的胸,背天悯人地嘱咐,“将来你们可千万不要得那个病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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