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西湖的中国式记忆,大致是把她看作与那些造
享用了无边春色后,便将自己的颓废怪罪于春天,这实在是中华民族、尤其中华男儿的光荣传统。但凡一点点美好的事物,便会沉溺到无法自拔,沉溺的同时却也想好了要将她作为将来解释自己颓废的辩护理由的。看南宋一朝,便有无数的仁人志士,一边慷慨悲歌地指责西湖,另一边却也在她的怀抱中纵情声色。在这么个淡妆浓抹总相宜的美人陪伴下,却总爱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流行歌曲,这种歌厅里用口水炮制出来的家国情怀,这种人欲放纵中领悟出来的圣德天理,成为时代的主旋律,无怪乎自宋以降,中国史书上便更多了些伪君子、少了些真小人。(闻声原创http://winsoundideas.blog.hexun.com )
及至灾祸来临,翻脸无情,将曾经万千宠爱集一身的美人视为祸根,这也是中国历史的常见场景之一。所以,当年
这似乎永远是一池等待着被征服、被占领、被享用及至到最后要被遗弃和被指责的红颜祸水,一如绝大多数美女们的人生经历。(闻声原创http://winsoundideas.blog.hexun.com )
这一湖水及至这个城市的美艳,是引发遥远的野心家征服欲望的动力,“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是从完颜亮到东乡平八郎的梦想,其诱惑力之强,并不比特洛伊的海伦逊色,冲冠一怒为红颜,饮马西湖便成为胜利者一个很有象征意义的行为。满州人血沃江南后,在南中国设立了少数几个满营,其中一个就在这个城市,而且就守着西湖边,把自己的祖先(金)未曾征服下来的这湖当作了自家的盆景,然后和这个湖一起萎靡颓废下去。(闻声原创http://winsoundideas.blog.hexun.com )
日本人在黄海海面上打垮了北洋舰队,踢踢踏踏的木屐声便在这个城市回荡。作为首批向日本对外开放的特区,满清政府荣幸地保住了西湖不纳入租界范围,而是将大运河的源头拱宸桥拱手让给了日本人。和西湖相比,运河就好像一个粗使丫鬟,每天忙碌着伺候慵懒的西湖小姐。保住了小姐的贞洁,好歹还是很有点面子的事情。(闻声原创http://winsoundideas.blog.hexun.com )
光阴荏苒,占领军的旗袍及和服,包括八旗巴图鲁的卷刃战刀和大和武士的三八大盖,当然都消失了。但这个湖和这个城市一样,依然是习惯了被强者所占有和享用。西湖边的占领者,如今是有权势的或有金钱的,“提款百万西湖上,宝马泊在第一峰”。和这些成功者的老家相比,西湖绝对是个标准的二奶,以精致或故作精致的生活细节、柔靡的生活情调、昂贵的消费,营造一个“有钱真好”的活榜样。自然,在善于作秀的官员们的导演下,西湖已经前所未有地向所有的游客们开放了,而如此所谓的开放,也好比是二奶出台,看客们依旧只能是游客而已,依旧是只有看几眼流些哈拉子的份儿,如此对比无非更有助于提升成功者的占有快感。(闻声原创http://winsoundideas.blog.hexun.com )
于西湖本身而言,也只能是默默地承受着、冷眼地旁观着。(闻声原创http://winsoundideas.blog.hexun.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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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西湖的性别特征,是一个被中国文化界长期故意忽视的重大课题。(闻声原创http://winsoundideas.blog.hexun.com )
地理学告诉闻声,西湖原本是大海的一部分,甚至那个因为偏安而倍受诟病的南宋朝廷,也在这里训练水师,而不只是把这湾水当作盆景。闻声在杭州的那些年,西湖里经常有赛艇队的训练,才惊诧这里还有那些袅袅的小划船所决难及的阳刚。西湖的性别,最早一定是阳性的,只是岁月沧桑,被太多的失意人寄予了太多的愁绪和怨愤,便日渐地女性化起来。想当年,白公、苏公在这里主政一方时,执政为民的举措之一便是修建堤塘,以遏止凶猛的西湖水。如今长虹卧波的白、苏两堤,在世人眼中尽是妩媚娇娘,早就忘却了当年是锁住狂澜的铮铮铁汉。造化弄人,果然无穷呀!(闻声原创http://winsoundideas.blog.hexun.com )
都说南人柔弱,尤其江南烟雨之地,男子大多缺乏阳刚。可就在这温柔乡中,却有桀骜不羁的杭铁头,史称杭人好狭义。以闻声在杭州的多年生活,杭人尽得中原真传的不仅仅是在语言上——明人郎瑛就在《七修类稿》中说:“(杭州)城中语音好于他处,盖初皆汴人,扈宋南渡,遂家焉,故至今与汴音颇相似”,而更是在城市性格中有一种南地罕见的彪悍之风。(闻声原创http://winsoundideas.blog.hexun.com )
上海滩上当年与黄金荣、杜月笙齐名的“三大亨”之一张啸林,便是在这杭铁头之地打下根基,甚至聚众殴打日本人,而这位“抗日壮士”日后在十里洋场熏陶后,却成了著名的汉奸——当然这不只是风水惹的祸。张啸林当年是在王文韶的出殡仪式受雇扮戏,因围观百姓与日本人在租界发生冲突,日本人竟揭去棺木上的红缎,惹怒张啸林开打,兴起之下还捣毁了清河坊、保佑坊不少日本人开的铺子。从此,日本人在杭州出门便会被骂,吃足铁头之苦。(闻声原创http://winsoundideas.blog.hexun.com )
西湖的被女性化,其实是文人们惹的祸、作的孽。明明自己不行,家国不保,却偏偏喜欢找些移情之物来渲染,或留恋勾栏、或寄情(不是忘情)山水,把个西湖当作倾诉的对象,如果自己还是不争气,便也将个西湖当做出气的对象。西湖的胸怀自然足够博大,只是猥琐而无良的人们岂能理解至此?有时闻声倒想,西湖就是太沉稳了,太不动声色了,有时候就该像钱塘江那样发发飙,或许倒能拯救不少沉沦之人——当然也会抹去不少哀怨的词章。(闻声原创http://winsoundideas.blog.hexun.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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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城市的三条水,西湖、钱江、大运河,给这里带来三种不同的个性,与西湖适合征服者把玩不同,澎湃的钱江是适合英雄的,而即使是彻底世俗化的贩夫走卒们的运河,也比西湖来得更有人间烟火味。三种激荡的个性,给这个城市多少带来了一定的精神分裂症状,犹如苏州河与黄浦江给上海带来的封闭与开放、市侩与大度的精神分裂一样。(闻声原创http://winsoundideas.blog.hexun.com )
地理学上的西湖就是所谓的沼泽化,这是一种蜕化,越来越美,却难以生养。欣赏完、把玩好如此的阳春白雪后,人们还是乐于回去过自己下里巴人的生活,西湖边的豪宅主人们,其实还是乐于在诸如温州、台州那样的没有情调的地方挖掘金矿,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饮食男女,不加矫饰,而西湖也就只成了他们炫耀的资本而已,一如手指上巨大的镶钻扳指。(闻声原创http://winsoundideas.blog.hexun.com )
如今的西湖也十分自觉地扮演了这种类似二奶的角色,卖力地吆喝着盛世、渲染着太平。定期喷涌的音乐喷泉,演奏的曲目除了《卡萨布兰卡》外,还有激昂的《爱我中华》,似乎证明着自己早先有点阳刚的基因,但给人感觉还是比较古怪。
奇怪的是,已经没有什么人会再去指责西湖消磨人的意志,其实,在每一个自以为盛世的时候,人们因为忙于把玩、忙于自大,美景与美人一样,都成了盛世的证明。翻脸无情,一般都是在灾祸发生的时候,这或许也是世态行情中的“追涨杀跌”?(闻声原创http://winsoundideas.blog.hexun.com )
于是,西湖就这样假装快乐假装高潮,其实在惴惴地等待着被责难的那天,她知道什么叫“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但说予谁听呢?如斯美人,我见犹怜,奈何奈何呀!!(闻声原创http://winsoundideas.blog.hexun.com )
(2007年3-4月杂感散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