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都柏林住了三夜,一天去北爱尔兰,一天去西海岸的莫赫悬崖,在都柏林城里游逛,仅只一整天。一天,很短,也很长。那本被誉为20世纪最伟大的小说,詹姆斯·喬伊斯(James Joyce)的《尤利西斯》,皇皇巨著,写的不就只是一个名叫奧波德·布魯姆的都柏林广告推销员的一天?那天是1904年6月16日。
这部开创意识流文学先河的《尤利西斯》,难读如“天书”,却影响巨大。爱尔兰人把每年6月16日定为一年一度的“布魯姆日”(Bloomsday)。在那一天,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穿上十九世纪初的爱尔兰服装,跟着小说主人公,布鲁姆的游荡时间和路线,游都柏林。网上还推出以《尤利西斯》为导游的一日游。
我们的都柏林一日游,虽不是《尤利西斯》当导游,也常常像是走进了小说,感觉到詹姆斯·喬伊斯和他创造的人物的影子,感受到这个城市的浓郁的文学气息。
都柏林,这个北大西洋岛国的首都,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定的世界二十个“文学之都”之一。而且特别名至实归,不愧为“作家之城”,仅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就有四位:诗人威廉姆·叶芝、剧作家萧伯纳、剧作家塞缪尔·贝克特和诗人谢默斯·希尼。前三位均出生在都柏林;谢默斯·希尼虽并非出生在都柏林,却长期在都柏林写作。还有奥斯卡·王尔德,虽然没得奖,也誉满文坛。
利菲河岸
自西向东流淌的利菲河(River Liffey)是都柏林的“黄浦江”,但没黄浦江那么宽。整个城市沿河两岸,向南北匀称展开。
一架白色的巨大“竖琴”横跨两岸。这座漂亮的桥,叫贝克特桥,以纪念爱尔兰剧作家塞缪尔·贝克特,他的《等待戈多》,开创了荒诞派戏剧之先河。关于《等待戈多》的解析,多的很,主要是存在主义的。蛮喜欢当代英国戏剧学者沁费尔得的这句评论:这部戏“描写了人类山穷水尽的苦境,却将戏剧引入了柳暗花明的新村。”自1953年这部荒诞剧首演至今,70年过去了。如今,尤其是经历了世界大疫情,人们更能理解《等待戈多》对当代人振聋发聩的警世意义,也开始接受这样的荒诞剧。你看非传统的好莱坞电影《瞬息全宇宙》横扫奥斯卡七奖,主演杨紫琼成了亚洲首位奥斯卡影后。
竖琴是爱尔兰人眼中的“天使之琴”,约1000年前就成为这个民族的象征。用古老的竖琴,纪念《等待戈多》的作者,爱尔兰人用心良苦。站在这里,好像感受到人类不屈的意志和心底的希望。
河南岸的乔治码头和现代建筑很有标识性。
Ha'penny桥,一座建于1816年的人行桥。
彩色积木式的大楼。
河边的商业街。
河北岸边的单身汉路上,有家单身汉酒馆。看上去挺文学的,墙上写满了爱尔兰作家的语录。挑两条看得清的摘录如下:
“生活是世上最珍贵的事。大多数人都只是活着,仅此而已”(To live is the rarest thing in the world. Most people exist, that is all" 。--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
“缺钱是万恶之源 。”(Lack of money is the root of all evil)
— 萧伯纳 (George Bernard Shaw)
“如果所有的经济学家能头脚相连,他们就不会得出如何结论”(If all economists were laid end to end they would not reach a conclusion") — 萧伯纳 (George Bernard Shaw)
爱尔兰人生活离不开小酒馆,他们爱喝酒,有句流传的自嘲为证:“我只在以T开头的日子里喝酒,周二、周四、今天、明天”(i‘ll only drink on the days that start with T, Tuesday, Thursday, today, tomorrow )。小酒馆是都柏林人聚会的场所。爱尔兰作家笔下人物常出现的地方。
圣殿区(Temple Bar)
圣殿区(Temple Bar)在都柏林老城。老旧窄小的街道如今变身酒吧餐厅、歌厅画廊林立之地,有人把它比作巴黎塞纳河的“左岸”。有名的圣殿酒吧就在这里。游人如织。
在《尤利西斯》中,主人公布鲁姆也游荡到圣殿区。他在这里逗留了好一会儿,想到妻子莫莉的出轨,就生闷气。可笑而不可思议的是,最后,他竟在这里为他不忠的妻子买了本《偷情的乐趣》。
都柏林著名雕塑家文森特·布朗(Vincent Browne)在圣殿区的青铜雕塑:棕榈树座位,已被坐得锃亮发光。
我们在这里吃午饭。到了都柏林,平时不沾酒的人,也来杯健力士黑啤尝尝,以免日后被说,“等于没来过”。这著名的黑啤,烈性不高,果然甘美好喝。青口和汤,味道也不错。服务生是个中国留学生,说疫情弄得他回不去,这里工作也不好找,只好先在餐厅打工。是啊,留学生,谁没有打过工?
在圣殿区,我们看到这家奥利弗·圣约翰·戈加蒂青年旅馆(Oliver St. John Gogarty's Hostel)。旅馆边上,有戈加蒂和乔伊斯对话的雕像。(下图)
戈加蒂是位多才的诗人、作家、耳鼻喉科医生、运动员、政治家和著名的对话家。还以喜欢公众恶作剧闻名。据说,他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中,巴克·穆利根的原型。穆利根是斯蒂芬的室友。
与这两个有趣的人合个影。
奥康奈尔大街(O’Connell)
利菲河北岸的奥康奈尔大街(O’Connell),宽阔笔直,是都柏林现代复兴和重建的标志之一。巨大的“针尖柱”(The Spire)是都柏林的地标性建筑。2003年耗资400多万欧元建成。“针尖柱”看着别致现代,但感觉不如方尖碑雍容大气。据说,它有个绰号:“贫民窟的大针头”。也许是讽刺河北岸部分地区的吸毒现象。
奥康奈尔大街上,特多人物塑像,像指路标牌一样。
约翰·格雷爵士(Sir John Gray )的雕像,耸立在奥康奈尔大街商业中心。约翰·格雷爵士身前是医生、报社老板、记者和政治家。他为解决都柏林市和郊区的供水问题,做出过贡献。
这是丹尼尔·奥康奈尔(Daniel O'Connell)纪念碑。丹尼尔·奥康奈尔被誉为“解放者”,是19世纪上半叶爱尔兰罗马天主教多数派的公认政治领袖。
威廉·史密斯·奥布莱恩(William Smith OBrien)纪念碑。
邮政总局(GPO)博物馆(下图正门)。离大门不远,高高站着工会领导人“大吉姆”詹姆斯·拉金(“Big Jim James Larkin)的雕像。
街景随拍。
詹姆斯·乔伊斯雕像、他笔下人物的壁画
在奥康奈尔大街和厄尔北街交汇处,准确说,是厄尔北街街上,我们找到了詹姆斯·乔伊斯的全身青铜雕像。这位生前被教会、政府和上流社会视为“不入流”的作家,死后,也未能入奥康奈尔大街的高大上雕塑“大流”。在他所说的“可爱而肮脏的都柏林”街道上,他头戴呢帽,一手拄绅士杖,一手插裤兜,双腿交叉,向天乜斜两眼,站在矮矮的座基上。有点讥诮,有点玩世不恭,又有点不忍看人间的样子。感觉,他就像是这个城市的灵魂。
乔伊斯的《尤利西斯》,连梁文道也说难读。但不知谁说的:“在有趣的小说中,它是最难懂的,在难懂的小说中它是最有趣的”,很鼓舞人。在这次旅行前,特地找来《尤利西斯》音频书,一边做家务,或走路,一边听,听到那里算那里。因没指望要读懂这本书,不求甚解,这部“天书”也能听下去。具体是:跳过多种语言,不同文化的难懂的梗,或典故;慢慢习惯了他的意识流叙述,时空错乱,一地鸡毛,就会享受他那波澜不惊,极其生动,极具魔力的语言。生活中的小事俗事,到他笔下,都会栩栩然立体起来,细节丰满,真实、荒诞,诙谐、有趣,时有哲理的光闪。有时还能听到喜欢的话。譬如,“什么也不干,是美妙的”。从来只知道“工作是美好的”,退休一段时间后,摆脱几十年“劳碌命”的惯性,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自由、轻松、和充实。那句话像是说到心坎上了。
厄尔北大街像是条步行街。乔伊斯雕像周围,人来人往。不只是游客,还有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或难民。我们到那时,有个穿红衣背双肩包的年长妇女,独自坐在雕像正面的座基上。见我们要拍照,她友好地转坐到雕像背面。但始终不放弃“坐位”。
看来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极受都柏林人的喜欢。在去圣殿区的路上,偶然看到一幢楼面上,画着巨大的壁画。定睛一看,竟是《尤利西斯》的第二号人物,斯蒂芬(Stephen)(上图左,下图)和主角布鲁姆的妻子摩莉·布鲁姆(Molly Bloom)(上图右)。原来这是家名叫“布鲁姆”的酒店(Blooms Hotel)。
圣三一学院
历史悠久的圣三一学院,是一定会去的。我们主要去参观了它的美丽的老图书馆,和爱尔兰国宝的《凯尔经》(The Book of Kells )展览。(请看我的英伦散漫游(三)图书馆:隐秘的文化地标 (下))
奥利弗·戈德史密斯(Oliver Goldsmith)是一位著名的盎格鲁-爱尔兰小说家、剧作家和诗人。他的雕像耸立在学院大门入口处,右边,野花点点簇簇的草地上。
埃德蒙·伯克(Edmund Burke)的雕像在左边。伯克被称为“英国保守主义之父”。
王尔德(Oscar Wilde)雕像
都柏林是奥斯卡·王尔德的生于地,他先后就读于都柏林三一学院和牛津大学,主要的文学活动地是伦敦和巴黎。他是19世纪英国伟大的作家与艺术家之一。
在离圣三一学院不远的的梅里昂公园,有一座王尔德雕像,比较另类的那种。他身着粉红大翻领的绿上装,手戴钻戒,吊儿郎当地斜倚在大石上。据说,这个雕像,有个别号:“石坡上的苦工”(维多利亚时代,王尔德因同性恋被囚禁,做苦工)。似有点不太厚道。
王尔德被称为英伦范“段子手”的鼻祖。知道他,就是因为他那句:“我们都在阴沟里,但有些人在仰望星空。”("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王尔德雕像前,有几块黑色的石碑,刻着他的名句。顶上有不同的雕像。挑两句:
I drink and to keep body Soul apart. 我喝酒,以保持身体和灵魂分离。
A thing is not necessarily true because a man dies for it。一件事,即使有人为它而死,也未必是正确的。
A cynic is a man who knows the price of everything, and the value of nothing. 一个愤世嫉俗的人知道所有东西的价格,却不知道任何东西的价值。
Life is not complex. We are complex. Life is simple and the simple thing is the right thing. 生活并不复杂,而我们很复杂。生活是简单的,简单的事情是正确的.
雕像对面是他的故居。
爱尔兰国家博物馆
到爱尔兰国家博物馆时,天色已晚。人困马乏,人家也即将关门。就匆匆忙忙浏览一圈。
居然也看到几幅名家画作。这是莫奈的《阿让特伊流域与一艘帆船》(Argenteuil Basin with a Single Sailboat)
梵高的《从蒙马特附近俯瞰巴黎》。
毕加索的《静物与曼陀林》。
雷诺阿的《玫瑰》。
有人说:“文学帮助这个历经战争沧桑的城市,找到自己的声音”。深以为然。都柏林就像一杯爱尔兰咖啡,苦涩浓烈的威士忌里,加进了浓郁芳香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