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格拉纳达,我们继续北上,前往西班牙前首都托莱多(Toledo)。路上,似乎还沉浸在阿罕布拉宫的记忆里,对托莱多没有多少概念和憧憬。
到了那里,却被惊倒:到底是见证了西班牙最强盛时期的古都!城外,有“西班牙第一景观”;城里,古典精致,堪称伊斯兰、基督教和犹太三种文化混血的典范。难怪,整个城被列入了世界文化遗产。
唐吉诃德眼中的“巨人”,会算命的导游
格拉纳达到托莱多,约4小时车程。当大巴士穿越拉曼查(La Mancha)地区时,导游让我们注意窗外。果然,远处山头上的一群风车和两个堡垒,构成拉曼查的风车图。那就是时下旅游热门景点:孔苏埃格拉(Consuegra)镇。据说,这里是《唐吉诃德》的传奇故乡。书中主人公大战风车的地方。
如今,堂吉诃德大战风车,成了全世界人知晓的经典。风车也成了Mission Impossible(不可解决的问题)的代名字。《堂吉诃德》超越了塞万提斯时代,变得更伟大。
西班牙不知有多少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堂吉柯德的雕像。在途中加油站,就见一个。
这次旅游回来,找来《堂吉柯德》音频书,重听一遍。感觉比年轻时,更能欣赏这本小说。听得“爱不释耳”,欲罢不能,常常笑出声来。还听到不少深以为然的金句。譬如:
“全世界都在勾心斗角,互相钳制。” -- 不是吗?
“好名之心是一个很大的动力。”-- 你看,网红何其多!
“人世间的历史,总是一会儿得意,一会儿失意,尤其是游侠骑士。绝不会都一帆风顺。” -- 所以,得意时,不要忘乎所以;失意时,不要绝望。
“我们都在演戏。活了一辈子,努力扮演自己的角色,这个做皇帝,那个做教士,最后戏演完了,死神脱下他们的衣服让他们躺进坟墓里,大家又都是一样的了。 ” -- 人人死而平等,这比“人人生而平等”更真实。
也许是多种文化共存的历史,造成西班牙“离群独立“的民族文化。就如华盛顿·欧文所说:“无论从历史上、风俗习惯上或思想方式上来看,它都和欧洲其余的国家截然不同。它确实是一个富于浪漫色彩的国家,...。”
这十几天的旅游,从导游Sandra身上,就感受到西班牙人这种“既悠闲又善于作乐”的特点。譬如,她喜欢半年工作赚钱,半年休闲旅行。她像是一个天生的导游人才,幽默友好,善讲笑话,对不同种族的游客,除了职业道德的一视同仁,还可感觉到出自内心的热心。在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的长途行驶中,她总会介绍西班牙的文化、风俗习惯、新闻时事八卦,滔滔而有趣。最有意思的是,她说,她的朋友们流行用《HOLA》(西班牙的娱乐八卦杂志)算命。就是说,你随机翻到杂志的一页,她会根据页面的图画给你预仆未来。她先给我们团里的一位退休教授算了一卦,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我也自告奋勇让她试一下,翻到的页面如下图。她预测,在将来的旅行中,具体是,在像纽约这样的大城市里,我会受到不同凡响的款待...。哈哈,希望她算得准。
心想,每个民族,总有起起伏伏的历史,有不尽人意的现状。西班牙人,似乎总是乐观的,有底气的,就如他们民间传说的:“即使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刻,我们至少还有一部《堂吉诃德》”。
远眺托莱多,格列柯的《托莱多之景》
车到目的地,导游带我们直奔“西班牙第一景观”:隔河远眺托莱多。
只见小城依坡而建,拾级攀升。最高处,一座巨大的四方形石头建筑,稳稳盘踞。其四角塔楼,以马德里尖顶为冠,像四个巨型骑士,俯视全城。左边的托莱多大教堂哥特式塔楼,表明这座城是基督教的天下。伊比利亚半岛最长的河流,塔霍河,流过城下的东、南、西三面,像极了一条U字形的护城河。历史厚重,气势犹存,像一个英雄迟暮的“老骑士”。
托莱多历史悠久。公元前2世纪,托莱多是罗马人的;6世纪,西哥特人统治了西班牙,定都托莱多;公元711年,穆斯林摩尔人渡过直布罗陀海峡,攻克托莱多;公元1085年,天主教徒国王阿方索六世(Alfonso VI of Castile)收复托莱多,它从此成为卡斯蒂利亚王国首府和全国宗教中心。它的帝都身份持续了将近500年,直到1561年,腓力二世迁都马德里。从此,托莱多开始落寞。
著名西班牙画家和雕塑家,埃尔·格列柯(El Greco)的《托雷多之景》(View of Toledo)(上图,来自网络)给眼前的景色增添了人文艺术的内涵和神秘魅力。
格列柯出生于希腊。1577年,定居古城,直到去世。他师从威尼斯画派,作品却有超越时代的特征,也许是受西班牙文化的影响,他的作品光线和用色大胆任性,带有轻微变形的抽象,透出画家心理图景的意味。难怪,格列柯身前身后并不太受待见,直到20世紀,才受重視,被公认是表现主义和立体主义的先驱。
这幅《托雷多之景》显然不是一般赏心悦目的风景画。给人沉重神秘的感觉。画家将托莱多放在连绵起伏的山恋之上,只占画中心一点空间。风景和天空占主导地位。感觉,天色“喜怒无常”,云层崩裂,风暴欲来,不祥之事即将发生。整幅画面呈深色,城市几乎完全被景观所淹没。这是在传达画家内心对这座城市的感觉?亦或许,在表达人与神关系的看法?
十六世纪,西班牙的宗教裁判所,使无数非天主教徒遭迫害;随后天主教会经历了巨大的变革。在宗教指令禁止将风景作为绘画的主题的背景下,画家用这幅画反映内心冲突。令旅者在观景之余沉思。
最高处的巨大的四边形石头建筑,叫阿尔卡萨尔(Alcázar de Toledo)。据说,名字来自统治者之一的阿拉伯人“Al Qasar” ,意思是“堡垒”。
在西班牙内战期间,“堡垒”也被围困,遭损毁。与该市大部分地区一起,于1939年至1957年间重建。
老城也是“剑城”
托莱多老城墙。
我们从Puerta de Bisagra大门进城。此大门是这座城市的主要入口,历史可以追溯到摩尔人时期。
被门上巨大的托莱多纹章吸睛。据称,这是由查理五世授予的。纹章由带着盾徽的黑色的帝国双头鹰组成。盾徽被金羊毛勋章垂饰所环绕。
我们乘自动扶梯,去山坡的老城。
由于这处古罗马建筑遗址,(上图),了解到,托莱多还有“剑城”之称。原来,托莱多的独树一帜的制剑术历史,可以追溯到古罗马时代。罗马帝国灭亡后,托莱多的制剑技术没有中断。在中世纪,托莱多的剑,闻名全欧洲,受到各地骑士和贵族的追捧。16世纪,托莱多的剑刀(rapiers),在当时的贵族中深受欢迎,常用于决斗和自卫。后来成为富人和权势者的珍贵财产。这座城市悠久的制剑历史,是莱多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
今天,托莱多仍然是剑匠的家园,他们继续使用传统技术,高仿铸制不同时代刀剑。托莱多的刀剑,于是成了影视道具的名牌。
最近在看韩剧《阿罕布拉的记忆》。剧中贯穿着一部历史题材游戏,运用了许多摩尔人的元素。真人真刀真枪,在虚拟的场景中格斗追杀。常常是,英俊帅气的男主,走在格拉纳达的街上,突然从西装后领,“刷”地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与从高高雕像上跳下的“摩尔人”,或敌方游戏者,厮杀起来。每每亮剑,时见剑柄上阿拉伯风格装饰。猜想,会不会也是托莱多制造?
城里常见盔甲兵器店,洋溢着欧洲中世纪的骑士文化气息。
中世纪风味的广场、街巷
位于托莱多老城中心的苏克德贝尔广场(plaza de Zocodover)游人如织。据说,名字Zocodover 来自穆斯林时代。自中世纪以来,一直是该城的生活的枢纽,是公牛奔跑或当地节日庆典的地方。几百年前,也目睹了宗教裁判所在这里公开执行刑罚。
一出门,便看见《堂吉诃德》的作者塞万提斯(Miguel de Cervantes)的雕像。这是艺术家奥斯卡·阿尔瓦里尼奥·贝林松的作品,为纪念塞万提斯逝世400周年而建造。
这位从贫穷、残疾、阶下囚到文学巨匠的人,为西班牙带来永世长存的荣耀。
广场的拱廊中,有许多糕点店。据介绍,托莱多制作西班牙最好的杏仁蛋白饼。我们好像也买了些尝尝,没有特别好吃的印象。
托莱多狭窄的街上,也有遮阳的装置。
十分喜欢这样的街景。狭窄曲折的街巷、鹅卵石路面,典型的中世纪风格。伊斯兰教、犹太教、基督教文化在这里相汇碰撞,留下各种风格的建筑。哥特式、穆德哈尔式、巴洛克式、新古典主义...的教堂、修道院、王宫、城门和城墙,等等,像开放的建筑博物馆。
教堂钟楼,宛如迷宫般巷子深处的灯塔。即是一道景,也可指引路人。
不起眼的圣多美教堂(lesia Santo Tome )(上图,右边),有一座14世纪穆德哈尔风格的塔楼。游客去那里,是为一睹它的镇馆之宝——格列柯的代表作《奥尔加斯伯爵的葬礼》。
我在街边的画廊里,看到这幅《奥尔加斯伯爵的葬礼》(El Entierro del Conde de Orgaz)复制品,不用去教堂了,呵呵。它被广泛认为是格列柯最好的作品之一。
这幅画的主题来自14世纪初的一个传说:托莱多贵族后裔,Orgaz伯爵去世,他是一位虔诚教徒、慈善家,为教区教堂的扩建和装饰留下了一笔钱。圣斯蒂芬和圣奥古斯丁亲自从天上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将他埋葬。整幅画描绘了这一事件。尽管格列柯遵守了合同,照章画画,仍引入了一些据说“现代化”的元素。他把世界分两个部分,天上的和地上的。天上的部分,明显变形抽象。
托莱多大教堂 、托莱多翻译学院
走过曲直的街道,我们来到托莱多大教堂前。这座地标建筑,最初由西哥特人建造;摩尔人占领后,它被改建为清真寺;再后来西班牙人“光复”后, 于1226年动工,又改回天主教堂教堂。现在看到的,是最后一版。
看得出,它仍保留着中世纪风貌;采用了法国哥特式建筑风格,这在西班牙教堂建筑中,是少有的。据说是为了用主教座堂覆盖从前的清真寺。它是西班牙排名第二的大教堂,仅次于塞维利亚大教堂。
旅行社没安排进去参观。这,我一点不介意,因为内部应该与塞维利亚大教堂十分相像。
关于这座教堂的介绍,有一点很吸引我:12-13世纪,由大主教拉蒙德发起,托莱多大教堂成为托莱多翻译学院的基地。大教堂提供专用的房间,邀请穆斯林、基督教和犹太学者对城中所藏的哲学、数学、天文学、医学、炼金术等书籍,进行从阿拉伯语到拉丁语的翻译和评注。
那时的伊比利亚半岛上,摩尔人不硬性要求被占领地区的其他民族,归顺伊斯兰。伊斯兰教王国和基督教光复的小邦国,夺权争霸,但双方对文化交往,持和平包容的态度。故,一连几个世纪,这里多种文化并存。就像中国古代,战国时期,诸子百家争鸣。
大教堂前,是个很漂亮的广场。
广场上的水池底部,有别致的人工藤蔓装饰。据说化了大价钱,聘请名建筑师设计。
大教堂广场,西侧是托莱多的市政厅。
安达卢斯亚最大的犹太区、华丽的圣胡安皇家修道院
托莱多有安达卢西亚最大的的犹太区。
犹太文化常常“生長在不同文明的交汇处”。
犹太区路面上的塞法迪犹太人标识。
这天,我们看到的犹太区,似乎很萧条。远没有塞维利亚的犹太区那么热闹。
在导游的带领下,我们参观了圣玛丽亚拉布兰卡犹太教堂(Sinagoga de Santa María La Blanca)。据说,这是欧洲现存最古老的犹太教堂建筑。
12世纪末或13世纪初,这里是在基督教卡斯蒂利亚王国统治下,犹太人以摩尔人风格建造了这座犹太教堂。看来,基督教当时也是相当包容的,竟容许异教徒在他的领地,用敌对异教徒的风格,造教堂。
此建筑在15世纪时,被改建为天主教堂。但穆德哈尔风格装饰,仍保留着。
在Victorio Macho花园里,又看到塞万提斯雕像,这次是石雕的胸像。
托莱多工艺美术学院。
我们还去看了圣胡安皇家修道院(Monasterio de San Juan de los Reyes)。这是15世纪的建筑。阿拉贡国王斐迪南二世和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一世,为庆祝他们的儿子胡安王子的出生而建。也用以纪念他们在托罗战役(1476年)中战胜葡萄牙阿方索五世。
这座建筑顶部,采用典型的哥特火焰式(Flamboyant),属晚期哥特式建筑的华丽风格。
离修道院不远处,看到 Palacio de La Cava 宫殿。这座16世纪至18世纪之间建造的宫殿,有一个独特的穆德哈尔风格的门户,据说,建于14世纪。
如今,这是私人财产。
近傍晚时分的圣马丁桥
我们从圣马丁桥(puente de San Martín)出城。这座坐落于托莱多城西面的石桥,是古时入城的交通要道。
当我回身拍桥头堡时,Sandra向我友好挥手。 她脚上那双赭红色的皮鞋,有点画龙点睛的作用,使她本来平常的衣服出彩,透出西班牙女人的浪漫。
圣马丁桥本身就是一景,在桥上,放眼望去,依河而建的托莱多古城,在将近傍晚的阳光下,显得平和娴静,也有点落寞,似乎,两千多年的凝重历史,化作了浪漫风情。也似乎表示,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意识形态的人,如果彼此包容,是可以和平相处的,但很不容易,常常此一时,彼一时。这是历史更是现实,是地球人一直面对主题。
安达卢西亚的游览,在这个古城画上句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