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结束，回家以后，两个人换了衣服进屋。

东东脱下毕业服的那一刻，牧青突然很感慨，这对于东东确实是高中时代的结束，而对于自己却是新阶段的开始。慢慢的，东东也会走出自己的生活。她要开始自己慢慢的习惯真正自己一个人的生活，虽然之前当着单亲妈妈照顾东东和上班让她很是忙碌，但眼瞅着孩子大了，卸下这份忙碌还有点失落呢。

牧青看看时间让东东给外公外婆打个视频电话，一边聊着天，牧青一边整理今天拍的照片，并转发给外公外婆和王磊。照片里面东东和Teresa虽然都戴着口罩，但遮掩不住的开心从眉眼，甚至从每一根头发丝里都散发出来，两个人的青春气息弥漫在整个画面，看着就让人跟着一起开心。牧青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两个孩子怎么那么好看，最后挑了张两个人扔帽子的背影发个朋友圈纪念一下。

东东和外公外婆一如既往地聊着天，一会儿东东跑出去套上毕业服给外公外婆看，一会儿无比怨念地遗憾今年计划好的暑假痛痛快快回国玩的计划泡汤了。外公外婆一如既往地表达着对美国水深火热生活的担忧，东东接茬报告说：“你知道我妈最近都被吓成啥样了吗？她买了一堆Peper Spray，就是一按就喷辣椒粉的东西，还买了好几个报警器，非要给每个包上挂一个。”外公外婆那边赶紧肯定说：你妈这样是对的，你们要多小心。牧青这边赶紧在东东耳边嘀咕：你不要这么说，外公外婆会被吓死的。

东东倒是反应得快，赶紧给他们打岔，说着各种他认为好玩的事情。外公外婆顺利被带走话题，也顺便得瑟美国人上街游行的同时，地球另一端的中国人正忙上街练摊儿。仿佛时光倒流20年又重来一次。

牧青无比感激有东东这么一个打岔高手可以转移自家老妈的注意力，她真是怕了老妈的唠叨。一边出着镜随便说两句，一边看着各个群里的聊天。

今天也是学区最后一天，家长群里各种担忧下学期能不能开学的。之前学区家长问卷调查显示，超过一半的家长希望小孩能回到学校学习。学区正准备下学期采用在校和远程学习混合的形式。但看着美国这办事效率外加各种所谓平等，解决方案让人很难乐观起来。跟放羊的小学生想比，高中生到了期末就是分分分我的命根儿，生怕不留神哪一门挂了。虽然这学期是credit/nocredit，但五花八门的网课，作业，考试和别出心裁的打分方法，真是让人一言难尽。本来就一塌糊涂的教育质量更是雪上加霜，家长群里更是怨声载道。还有这变幻莫测的疫情加上这没完没了的游行骚乱，也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关系好的同事小群里却是一个个具体的烦恼，有抓狂娃一边游戏一边上课做作业的，也有大一点奋力赶作业到最后一分钟的。还有焦虑接下来没有任何夏令营活动的暑假如果应付家里精力旺盛的神兽的。没娃的也是各种抱怨被困在家里困傻了，想念各种浪的。已经出门浪的也在抱怨各种限制政策不能尽兴的。

那边雪梅在线和牧青讨论美国游行的事情，尤其是怎么和女儿说的事情。牧青转述着之前网上看见的段子：

美国人在抄中国文革的作业：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 fire, riot and looting；

人人表态过关 - silence is not a choice；

批斗臭老九-shutdown stem shutdown academia；

砸烂公检法-defunding the police；

接着斗地主-you are previleged。

雪梅看完大笑，完了也跟着一起发愁，美国这就是文革啊，现在连沉默都被批评，已经没有表达自己的自由了。这个巨大的伤口，加剧着社会的撕裂，不知道还能不能愈合。

那边牧青听见东东在回答外公外婆关于Teresa的各种问题，看着老妈各种刨根问底的追究，牧青赶紧插话让外婆放轻松，顺便帮东东解围。结果转头就看见老妈点名自己说“你看东东都有女朋友了，你自己呢？”

牧青想这是现世报吗，自己不过想了一下，就被老妈在儿子面前点名。可是她可不敢当着东东的面大言不惭地说：一个人也挺好的这类话，即使老妈不把她打出去，估计自己也要担心这样会不会给东东树立不好的观点。

牧青无可奈何地私信老妈：“妈，这是我的私事，你能不能不要在东东面前说这些？”牧青不由得想幸亏老妈这还是在没有王磊的小家庭群里问的，估计老妈觉得这样已经是给她莫大的面子了。

现在离婚的事情虽然说开了，但原来的家庭群还一直保留着，只不过牧青又建了一个新群，重新拉了老爸老妈和东东。王磊也搬去他后来自己买的房子，但是他还是会时不时给牧青父母送点东西。最近一次送的就是老妈特别喜欢的水蜜桃，而老妈也就收下了。这让牧青无力反对，老妈说怎么我也是东东的外婆啊，他买点东西送我有什么错。错自然是没有，可是牧青想着老妈和王磊似乎都有让自己复婚的想法就觉得很无奈。尤其是自己越不找新男友，老妈就越得王磊也是个好选择。全然忘记了她当年是如何不喜欢这个没什么学历没什么见识的外地女婿。

牧青也是拿自己老妈没有办法，末了气不过补了一句说：“你就不怕我说什么，带坏了东东吗？”

老妈回了她一句：“你以为你不说，就带不坏东东吗？你现在是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给东东做坏榜样！”

牧青彻底被老妈将死，而且她很悲哀的发现自己还真的在想，自己这样会不会影响到东东对待感情的态度。

那边王磊却在家庭群里不失时机地问着：你和东东要不要回来避一避美国的这股风头？

和平环境里的人们大约觉得这种铺天盖地的游行加打砸抢简直就是天下大乱，还有那被国内随时清零对比着每天好几个零的疫情，外加中美关系的持续紧张升级，怎么看都是美国没法呆了，牧青父母也在下面附和着。牧青只好苦笑说：现在真是有家没法回了，还真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事情，只能等航空管制的消息再放松一点才有希望。

牧青又随口说起同事前一段接到父亲病危通知书，千里迢迢好不容易搞定一切终于回了国，结果老父亲依然没有坚持到他隔离结束见上最后一面，探病成了奔丧的事情。

大家一起跟着唏嘘了一阵，妈妈突然保证般地说：你放心，我和你爸都很注意锻炼，我们健康着呢。

一句话让牧青无比内疚起来，毕竟作为独生女，对于父母的照顾，是她一直非常亏欠的。万事到头来，家人们之间最大的祝福永远都是健康平安。

牧青还没说话，王磊却接话说：我父母去世得早，我一直把外公外婆当作我的父母，你们有什么事情都不要怕麻烦我，这是理所当然的，你们不要客气。

牧青非常尬尴矛盾，虽然内心她非常希望王磊可以继续照顾父母，但是她自己都知道这其实是很过分的要求，可同时她又实在不想说客气拒绝的话，只是顺水推舟说：这几年真的很谢谢你照顾他们。

老妈立刻接口说：谢谢你啊，王磊，这几年真的谢谢你。我家牧青没有福气和你走下去。

牧青看着这诡异的对话，满头黑线。好在这是线上聊天，可以随时断线，更何况她觉得自己就是任性不做声大家也拿她没有办法。

牧青无力地从和家庭群的对话里退出来，看见顾浩给她发了一张图片，牧青点进去，顾浩发的图片竟然是他们的大学毕业合影。

牧青打开照片，放大来一个笑脸一个笑脸看过去，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容和名字都随着岁月淡去，有些同学的名字竟然已经叫不上来了。彼时的大学毕业就是一个简单的典礼，没有现如今各种学士服学士帽的加成，也没有亲友团的围观，领了毕业证，全体同学照一张合影而已。那还是胶卷时代，每下快门都是要算计的，所以一张合影里面总有没睁眼的，没笑的留下永远的遗憾。也幸亏是这样，没有笑脸的牧青和顾浩才没显得多不和时宜，不用担心自己破坏了大家的快乐。

大学毕业是牧青自己唯一的毕业典礼，却完全没有今天东东的这般喜悦和幸福。她和顾浩的分离在即，毕业典礼就是离别的号角。两个人不知未来如何，前途未卜之下，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该表达对爱情的坚定还是退缩，是对未来的期望还是分离的痛苦。

两个人定了最后离校期限当天的火车，他们俩一起一趟一趟奔波在学校和火车站之间送走了一批批同学，一遍遍唱着水手，唱着朋友，唱着友谊地久天长，。。。嗓子都唱哑了，正好也就不用说话了，泪水如开了水笼头一样，止都止不住，牧青不知道自己是在哭和同学的分别，还是只是在为自己和顾浩即将到来的分离流泪。

最后一个晚上，顾浩、牧青一起和班上的几个北京同学一起吃了晚饭，劝说北京的同学回家去，第二天不用送他们。大家在校门口互道珍重，最后只有他们两个人回了宿舍，宿舍里面早已经是空空荡荡，顾浩和牧青的舍友都已经离校了。牧青干脆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拿了行李去了顾浩的宿舍。

两个人并肩坐在顾浩的床边，顾浩轻轻的用他修长的手指描画着牧青红肿的眼睛，哑着嗓子心疼地一遍遍地说：不要再哭了，不要再哭了。

其实两个人在毕业之前，很是大大地闹了一场别扭。顾浩觉得自己要照顾母亲和妹妹肯定没有办法去上海，而牧青只要把户口落到上海以后，还是有机会去武汉的。牧青已经不记得最开始的发端，她只记得自己觉得顾浩说得太理所当然，她一边懊恼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终究还是走到了早早可预见的这一步，又觉得因为自己没有立刻答应顾浩去武汉而隐隐被质疑自己对顾浩的感情，而顾浩似乎无可辩驳的语气，让她觉得甚是委屈和不平。

但随着分别一步步逼近，两个人终究放下不可知的未来，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那段时间牧青确实哭累了，她就是怔怔地看着顾浩，舍不得挪开视线，连眨眼都似乎舍不得，也舍不得让眼泪模糊了视线，发怔般盯着顾浩看，看顾浩去给她倒水，看顾浩打开床边的小灯关了顶灯，看顾浩坐过来，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牧青自从分手以后，决意要忘记过去，所以很少放任自己肆意地回忆她和顾浩的点滴、但是今天这张照片一下子唤起了大学分别时的回忆。虽然以前很少回忆，虽然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但牧青似乎还是能记起顾浩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细节。

似乎很快就到了熄灯的时候，那夜月色极亮，从窗口洒进宿舍，牧青觉得即使在月色下也能看见顾浩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她只是不记得两个人没有说话，对视了有多久，但一定是很久很久的。

她记得顾浩说：如果我们都是贵格会信徒（Quaker Religion），那这就是我们的婚礼了。

然后顾浩深深地吻上她，吻了很久很久，这一次顾浩的长吻一点也不甜蜜，满是咸咸的苦涩心酸，不知道是流下的眼泪，还是那一刻其实他们的爱情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仿佛是要把对方嵌进自己身体一样，瘦削的身体让牧青甚至觉得膈得慌，但即使这样，她也舍不得多拉开一毫米的距离。

后来顾浩松开她，冲出了房间。牧青等了很久也没等到顾浩回来，最后她在顾浩的床上躺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浩才回到宿舍里，默默地在牧青身边躺下，把牧青搂在怀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牧青记得后来虽然谁都没有说话，但是她半梦半醒地也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又醒了多久。

天亮以后，两个人很默契地仿佛忘记了马上要分别一样，和他们往常一样去食堂吃早饭，洗碗，回宿舍收拾东西。然后一起去校园里散步。两个人牵着手，在那个无比熟悉的校园里走走停停，似乎还很平静地互相闲聊着什么，牧青忘记了内容，但她记得两个人都非常配合地继续着聊天，没有未来，没有爱情，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夏日早晨。

午饭以后两个人却再也说不出话来，最后收拾了东西，告别了校园，一起去了车站。牧青的车次比顾浩要早一个小时。牧青记得自己最后已经没法说话，只有流不尽的眼泪，以至于最后真是哭到脚软，顾浩安顿好她的座位下车的时候，她本来还想叫住他，但已经说不出话来。

不觉间，牧青的眼泪一滴一滴滴到手机屏幕上。牧青不再看得清照片。她猜顾浩是看见自己今天发的东东毕业照片才传了这张图片过来，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者想暗示点什么，牧青一点都不想去推测，她长叹一声，站起身去了浴室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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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时间线

*2020.6.3 司法厅宣布将乔治 • 弗洛伊德钉在地上致死的军官德里克 • 沙文，将面临二级谋杀罪的指控。

*2020.6.3弗洛伊德尸检报告

*2020.6.4 连续数天，成千上万的示威者走上纽约街头，高呼黑人维权的口号，谴责长期回来的种族歧视和警察的残暴行径。

*2020.6.4美国亚拉巴马州发生枪击事件

*2020.6.4 美国将对中国航班下“禁飞令”

*2020.6.5 托马斯去世

*2020.6.5 拜登获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

*2020.6.5 美将中国机构列入出口管制实体清单

*2020.6.5 美舰再次通过台湾海峡

*2020.6.6 : This satellite photo shows the new Black Lives Matter Plaza in Washington, DC. The words "Black Lives Matter" were painted on two blocks of 16th Street. The painters were contracted by Mayor Muriel Bowser. Maxar Technologies/Reuters

*2020.6.7: Protesters in Bristol, England, throw a statue of Edward Colston into the River Avon during a Black Lives Matter protest. The Museums of Bristol website describes Colston as a "revered philanthropist/reviled slave trader" from the 17th century. Giulia Spadafora/NurPhoto/Getty Images

*2020.6.7：美国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已经超过200万例

*2020.6.8 : About two dozen Democratic lawmakers, including House Speaker Nancy Pelosi and Senate Minority Leader Chuck Schumer, kneel in silence for eight minutes and 46 seconds as they pay tribute to George Floyd. They wore stoles made of Kente cloth, drawing criticism from observers who felt they made the traditional African textile into a political prop. Manuel Balce Ceneta/AP

*2020.6.8 : Protesters in Seattle declare an “autonomous zone” in the city’s Capitol Hill area.

*2020.6.10: The number of confirmed COVID-19 cases in the U.S. exceeds 2 million.

*2020.6.12: People drink outside a bar in New York City's East Village. Bars in the city were not allowed to open yet, but many people in New York took to the streets after the city entered Phase One of its reopening plan on June 8. Jeenah Moon/Reuters

*2020.6.13: Demonstrators set fire to a Wendy's restaurant in Atlanta. Rayshard Brooks, a 27-year-old Black man, was fatally shot by police near the restaurant’s drive-thru on June 12. Brooks was shot after police moved to handcuff him for suspected driving under the influence, according to videos from the scene. The videos show that Brooks took an officer's Taser during the attempted arrest and then fired the Taser at the officers as he ran away. One officer then fatally shot Brooks three times with his service weapon, authorities said. Brooks was shot twice in the back, according to a release by the Fulton County Medical Examiner's Office. The police officer who killed Brooks, Garrett Rolfe, was fired and charged with murder. Rolfe’s attorneys say he was legally justified and acting in self-defense. Atlanta’s police chief resigned. Ben Hendren/Anadolu Agency/Getty Imag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