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再会展中心有一个国际数据中心及云计算展会，现在的大数据都已经是现实，牧青的好几位大学同学都过来参会，看看行业最新动态。于是前一段被疫情耽误的同学聚会重新被放在了这个周末。

虽然定下来很仓促，但是毕竟不是热门旅游的日子，周边的旅馆定起来也还算方便，一个班上总有些热心的同学帮忙张罗着各种事宜。牧青难得回国能遇上，自然没有道理不参加。有的同学周五晚上就会过去，而牧青周六上午还要上班，中午再赶过去，好在重头戏据说放在了周六的晚上。

 周五从傍晚开始同学群里就热闹非凡，先期到达的同学已经开始在发各种合影。

牧青意外地收到顾浩的电话，说他也来参加会展，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聚一聚？牧青当初看过登记同学的名单，并没有顾浩的名字。她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并不会来上海。

两个人约到了顾浩酒店一层的咖啡厅。顾浩变化并不大，牧青想即使没有以前视频的聊天也很容易认出来。虽然之前都有聊天，但现实中刚见面还是有着几分的不自在。

牧青点好了咖啡，也平稳了一下情绪，随口说：我还以为你没来上海呢，都到上海了，怎么不去同学聚会？

顾浩微微一笑说：还是怕尴尬啊。

牧青点点头，没有继续追究。结果顾浩却特意补充说：你看我以前从来都不去同学聚会，这次突然去的话，肯定要人会想原来是牧青来了，顾浩才来的。虽然确实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但是对我无所谓，我想对你，肯定会有人接着往下衍生，也许会误会觉得你耽误我了。想想还是不要改变为好。其实昨天我和几个同学也小范围地吃了顿饭，也算是聚了，然后说家里有事，周末一定要回去，代我向大家道歉。

牧青一边觉得顾浩还是那个周全的顾浩，但同时更敏感的是，意识到顾浩用了“误会”一词，不觉生出很多安慰。

虽然以前视频里似乎两个人能闲聊很久，不过那都是有当无的随性的聊天。 她早就预感，也许还有点期待，这次回国能见到顾浩。而现实坐在一起面对面，牧青随手摆弄着电话，却是微微一笑说：确实是尴尬啊，现在就挺尴尬的。

顾浩笑笑：见面不如闻声？

牧青微微甩头，似乎想理清这一年来和顾浩的那些点滴，牧青又想起了顾浩的那篇影评。于是她拨通了顾浩的电话。顾浩拿起电话一看，疑惑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牧青，不过还是接起来了电话。

他听见电话里牧青轻快的声音和桌对面牧青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真是一种很特别的立体声效果，不过他听见牧青在说：“喂，雪梅，我是牧青。”

（Before Sunrise电影里的男女主有一段假装给自己朋友打电话互诉衷肠的场景，牧青在这里也套用了这个小游戏，假装给自己的朋友打电话。）

顾浩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听着牧青继续说下去：“你知道了吗？我见到顾浩了。”

顾浩依然没有说话，他看见牧青挂断了电话，却依然举着电话做打电话状，牧青看着顾浩，继续说：”你能想象吗？我现在正在和他面对面坐着喝咖啡。“

顾浩也把已经挂断电话依旧放在耳边，看着牧青，心领神会地说：”哦，他怎么样？“

”看起来很不错，比大学时候更加沉稳了。“牧青回答。

顾浩问：”你现在什么心情？“

牧青说：”有点开心，也有点尴尬。“她看见顾浩又挑了一下眉，牧青垂下目光补充说：”不知道要说什么。“

顾浩说：”你们之前不是在网上聊过天吗？那时候聊什么现在就聊什么呗。“

牧青嗯了一声，抬眼低声说：”还是不太一样。“

顾浩问：”哪里不一样？“

牧青咬了咬嘴唇，又垂下眼神说：”无处可藏。“

顾浩笑了，追问道：”你想藏什么？“

牧青摇摇头说：”Nothing！“

顾浩问：”你有没有想问的问题，可以直接问问他啊？“

牧青依然摇头说：”没有！“

顾浩笑了笑，然后靠到后面椅背上，调整了一个看起来十分舒服的姿势，只是很惬意地看着牧青问：”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

牧青点了点头。她听见顾浩说：”你以后会考虑新的感情吗？“

牧青点了点头，似乎也是想拉开一点和顾浩的距离，她也靠到椅子上，甚至还把椅子的位子往后调整了一下。

顾浩顿了一下，然后盯着牧青，慢慢地问：”你对顾浩还有感觉吗？“

牧青挪走了目光，下意识地又往后靠了靠说：”你说什么感觉？“

顾浩目不转睛地看着牧青，还是慢慢地问：”心跳的感觉？不同于其他老同学不一样的感觉？“

牧青想了想，有一瞬间后悔玩起这个游戏，印象里的顾浩从来没有这么单刀直入过，她抬眼迅速扫了一眼顾浩，说：”有几个瞬间有？“牧青特意强调了瞬间二字。

顾浩笑了，坐直身体，停顿了一会儿才似乎是饶有兴趣地挑高了声调“哦”了一声。

牧青手指沿着温热的咖啡杯上下摩梭着，想了一会儿，慢慢地说：“你知道我今年过生日的时候，他特意送了一个他自己刻的印章，特别好看！我特别喜欢，但是总觉得如果就是一个老同学，或者老朋友，谁会这么用心地飘洋过海地寄这么一个礼物？你说他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地含义？”

顾浩眼神一亮，笑着说：“我觉得他就是故意的，就是希望送给你一份特别用心的礼物吧。”顾浩用力咬着用心两个字。

牧青被顾浩的笑容闪到，垂下来眼睛，默默地也笑了“我后来想他章上刻的字哪是左右顺序不小心搞错了，分明就是特意那样刻的。”

顾浩脸上已经不仅仅是微笑了，简直可以说是满面春风，刺眼得厉害。牧青从椅子上坐起身，拿着电话的手撑到桌面上，整张脸甚至上半身基本就是靠在这只胳膊上。顾浩坐直的身体倾过来，也把胳膊撑到桌子上，定定地看着牧青，然后还是慢慢地问：”你会和他交往下去吗？“

牧青听着这个别有意味的问题，反击说：”什么叫交往下去，我现在和他就是老同学，这样叫交往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不呢？“

顾浩又笑了，有一瞬间让牧青恨不得能扯开他那意有所指的微笑，听见他问：”所以你不会把顾浩排除在新恋情的可能性里面？“

牧青有点小懊恼，还是故作轻松地说：”我现在谁都不排除~~我现在单身，自由着呢，想怎样就怎样。“

顾浩收敛了笑容说：”不过你们俩不在同一个地方啊，这点你也不在乎吗？“

牧青回过神来说：”什么叫我不在乎，我和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我和他现在就是老同学，偶尔聊聊天而已。我有什么好在乎的“

顾浩的神情又认真起来说：”我的意思是，你会因为你们俩不在一个城市，即使心动了，也会排斥这段感情。“

牧青想了想，看着顾浩认真地说：”我不想谈什么异地恋。我现在过得很自在舒服，我只想锦上添花，不想自寻烦恼。年轻的时候从没想过会一个人过，但是现在我觉得一个人也好。“

顾浩哦了一声以后并没有再说话。牧青看了一会儿，放下了电话。

顾浩随即也放下了电话，两个人对望无语，只是各自沉默地喝着咖啡，过了一会儿顾浩示意牧青再拿起电话，他也再次把电话放在耳边，然后说：“胖子，是我，顾浩。”

牧青也做接电话状，没有回答，听见顾浩接着说：“我现在和牧青在一起呢。”

牧青问：“哦，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顾浩说：”不知道呢，看她吧。“

牧青问：”顾浩，你老实说，你一直没有结婚有没有她的原因？“

顾浩看着牧青，想了一会儿说：”是，因为有这么一个经历，所以总是不自觉地会去比较，阴差阳错地就错过了吧。“

牧青问：”只是因为比较？“

顾浩说：”她都结婚了，我也不可能再去破坏她的生活了，自然是比较。也是没有碰到合适的吧。后来也是一个人自在惯了，好像就是过了劲了似的。“

牧青问：“那你以后是打算就一直这么一个人，还是有什么其他打算？”

顾浩说：“还是想找一个伴吧。你知道她离婚了吗？我一直觉得我和她已经结束了，但是知道她离婚的时候，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很开心。”

牧青问：“开心？”

顾浩说：“我是不是太坏了，虽然一直都希望她能过得好，过得幸福。但是真的听说离婚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开心，我真黑暗啊！”

牧青问：”当初听说她结婚的时候，你什么感受？”

顾浩想了想，说：“虽然很难过，不过当时我觉得我和她都走到死胡同了，当时知道的时候，觉得挺好的，这段感情算是真正结束了，当时就是希望她能过得幸福。"

牧青问：”你没怪她？“

顾浩说：”都已经分手了，结束了，有什么好怪的。自己走不出来是自己的问题吧？“

牧青追问到：”从来没有怪过她？“

顾浩说：“以前有过吧，早就忘记了。”

牧青问：“那你开心她离婚是为什么啊？打算破镜重圆？”

顾浩老实地说：“有这个想法。你知道和她聊天特别舒服，就是她总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感觉，特别合拍，有时候可以一聊就聊很长时间。”

牧青说：“那就接着聊呗，现在聊天不要太方便啊。。。”

顾浩对着牧青说：”我要是现在请她去我房间，是不是不太合适？“

牧青没有说话，微微摇了摇头，顾浩认真地对着牧青的眼睛说：“我特别想抱抱她，她看起来变化了很多，但似乎又什么都没变。我要是这么和她说，会不会被打？”

牧青看见顾浩眼神里的恳求，心一下子就软了，她放下一直举着的电话，然后轻轻地拍了一下顾浩放在桌子上的手背。哪知顾浩反应迅速，立刻反手抓住了她的手，牧青下意识地想去抽回自己地手，顾浩握得很紧，牧青慢慢地放松下来任由他握着。

过了良久，顾浩叹了口气说：“你的手到冬天还是这么凉。”说罢用，另一只手抓住牧青的另一只手，然后把两只手都握在掌心。

牧青低头看着桌面上紧握的手，熟悉又温暖，缓缓地说：好在加州没有冬天。

良久，牧青轻叹了一声说：你们明天是周末，我还是要上班的，还要赶去同学会，我要回去了。

顾浩闻言终于慢慢松开了牧青的手。

两个人收拾好东西并肩向咖啡厅外面走去。走到拐弯处，顾浩拉了拉牧青的外套，站住了，牧青也站住，回身望向顾浩。顾浩看起来非常落寞，浑身仿佛罩着一层寒霜，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顾浩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心疼，犹豫了片刻，牧青张开双臂，无声地询问道：抱抱？转瞬，她就被顾浩一把搂紧怀里。

顾浩把牧青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非常非常紧，牧青虽然有点吃痛，却并没有反对，只是顺势，轻轻拍了拍顾浩的后背。

顾浩的嘴唇凑到牧青耳边可怜巴巴地问：能不能再陪我走一走，或者去我房间坐坐？

牧青摇了摇头说：“累了，最好还是不去了。”

顾浩小孩子一般，声音里满是委屈：“不要最好”

牧青默默翻了一个白眼，闷声说：“去了，我怕自己会犯错误。“

顾浩一下子笑出来：“你会犯什么错误啊？”

牧青也笑：“我担心我把你吃了。“

顾浩低声笑着说：“第一谁吃谁还不一定呢，第二这不算是错误。“

顾浩低沉的声音撞击到牧青心里，牧青不是不犹豫的，面前的这个人始终就是不一样的。好久，牧青克制住心里的冲动，故作轻佻地说：“但是我确定我现在我还没有爱上你哦，纯粹生理冲动，也没关系吗？“

顾浩说：“你我都单身，好像没有问题。”

牧青从顾浩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继续：“我明天拍拍屁股就回美国，不再回来了，也没关系吗？“

顾浩没有说话。

牧青继续说：“我不愿意为你改变什么，不愿意来武汉，我不想给承诺，当然也不想再结婚，你都没关系吗？

顾浩定定看着牧青，牧青见他不说话，就嗤嗤地笑起来说：你看，我现在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坏女人，怎么办？

顾浩说：没有关系，只要是你，就没有关系。

牧青一咬牙说：“即使我和别人上床也没关系吗？”

顾浩却摇头：你不会的。

牧青却苦下脸来，真心诚意地说：哎，你这么说，我就更不敢招惹你了。你上去吧，我往这边走了，Byebye。

牧青挥了挥手，头也没回，就转身往出口走去。突然背后的顾浩大力重新把她拉入怀中，直接吻了上来，牧青一边感叹以前的顾浩不会这么霸道，一边却心虚的发现如果可以选择，自己怕是更喜欢现在这样的顾浩。她的感性小人心满意足地享受着顾浩的吻，享受得脸红心跳脚软。

等顾浩终于放开她以后，牧青强行平复着情绪，深深地呼吸了几下，终于可以把她的嘴巴的掌控交给强行被上岗的理智小人：“不要这样，即使现在Having Sex以后，我也可以马上离开你的，你相信吗？我真的不想和你有牵扯，虽然你让我有时候真的很动心，该死的，你也知道怎么打动我，对吧？当然我也可以假装不知道你的心意，继续一起玩玩嘛。只要自己一时爽，当然也没有问题。。。可是，顾浩，你是顾浩，你毕竟还是不一样的。我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快乐，我不希望因为我自己的一时放纵，让你生出无谓的希望。我不想谈什么异地恋，我也不想和过去纠缠不清，我很珍惜和你的过去的那段缘分，但是缘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没有后悔和你开始，也没有后悔和你分手，这么多年我很少想起你，要不是疫情你联系我，我想我肯定不会再去联系你。我一直就是一个自私的女人，你没看出来吗？我其实没有那么爱你，远不会为了爱你放弃一切。当年就是这样，现在更加的是。“

顾浩的脸上终于没了笑容，一种复杂莫辨的神色，牧青于心不忍，但还是想说清楚：“顾浩，我不想给任何承诺，我和你确实在很多地方都能说到一起，我愿意和你聊天，和你做朋友。但是也就是这样了。而且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我了，我变得很多。。。你想要的，我其实给不了你。即使我去你房间，我也给不了你想要的，无非就是我们把问题搅合得更加复杂一点罢了。如果你觉得你不想这样，你也可以马上拉黑我。顾浩，不要陷在过去，不要陷在虚幻的感情里。你如果想要感情，先走出来。你想清楚了吗？放手吧。。。当然如果你想要的是一夜温存，我们再约时间啊。好吧，我真的要走了，Bye~“

顾浩脸上的神情变幻着，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说：有时候实话实说的你真是挺残忍的。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说话这么直接了。

牧青一开始并没有搭话，想了良久说：我以前觉得自己挺坏的，就是怎么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有牺牲精神。不过现如今我已经接受我自己的自私。所以把实话说出来大概也让你了解我不值得你惦记。

顾浩伸手按住了牧青的嘴：“好了，请你不要说了。我能不能请你等我一下，我回房间拿一个给你的礼物。。。我本来想你大概会愿意来我房间坐一下的。。。不去就不去，但是你能不能等我一下，我去把礼物拿给你。好不好？拜托~”

牧青看着双手合十满脸祈求的顾浩，答应下来。

牧青回到家里，才打开了顾浩的礼物盒，盒子里放着四本书，竟然是《虽然是神经病但是没关系》的周边，就是剧里面提到的四本绘本。

显然顾浩不仅看完了剧，而且还了解牧青的喜好，才有了这么一份得体的礼物，牧青不想去探究他花费了怎样的周折，才能在如见各个国家都关门的情况下觅得这份礼物，只能说真真的礼轻情意重。原来觉得完全没有可能再续前缘的牧青再次动摇了。好在，她觉得自己还有的是时间慢慢去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