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市的一生: 6. 偷吃东西 (2)
也许因为穷,没得吃,妈妈儿时的记忆里有不少是关于吃的。除了挂在屋梁上的年糕和花生,他们也去蔗田里偷甘蔗吃。甘蔗是属于糖厂的,平常总有人在蔗田来回巡视,但是小孩子躲起来偷吃还是容易的
我爸牙口不好,最不耐烦吃甘蔗,他说:「吃一口、吐一口,何必?」。我也只爱榨汁喝。我不能理解妈妈还费力去偷,连根带皮的,怎么吃?妈妈瞟我一眼:「你不会懂得」。 「不是,」我是真想不通,「甘蔗粗粗壮壮的怎么拔?」,妈妈一翻眼嫌弃的说:「用脚猛踢甘蔗底部就行啦,这也不会?」。 「我确实不会啊,那不也是妳养出来的?」
他们吃完甘蔗,拉拉扎扎把甘蔗皮用甘蔗叶捆一捆,带回家当材烧。吃饱了、活儿干了,家里有材烧了,还不留下作案证据。真是利索。
他们要离开甘蔗田的时候,会先派一个斥候去看巡逻员有没有在附近。有时候还是会被当场逮着,他们一群小孩就一哄而散。巡逻员多半虚张声势吼一吼、叫一叫就算了。
可是有时候还是得教训教训这一群小野猴,被捉到了也是会挨打的。巡逻员有时候一边追一边喊:「你们是谁的囝仔?」,那一群调皮的孩子一边逃还一边抢嘴:「你是我爸的囝仔。」
躲起来偷偷吃的东西总是比较香。我小的时候,妈妈在巷子里开了一家杂货店。店里除了没有卖米和蔬菜,巷子里的人基本生活所需都有。
还有一桶散装的核桃酥。我隔几天偷吃一块,妈妈也是不会发现的。
妈妈小时候没有核桃酥可以吃,最奢侈的吃食是焦了的锅巴。她小时候饭锅里只有地瓜没别的。米,是有钱人家才有的。阿嬷在帮雇主煮大锅饭的时候,大灶火旺,底层的米有时候会焦成锅巴。如果妈妈在脚边,阿嬷会赶紧搓一团锅巴球给妈妈揣怀里,回去分给弟弟妹妹吃。
妈妈一辈子都非常珍惜米粮,我和弟弟在家吃饭,碗里头是一粒米也不许剩的。
有一次和同事聊起我妈的家教,同事是世居美国的犹太人。他很高兴找到了同党,他说我们都属于清盘族(clean plate club)。大概吃过苦的民族,血液里都流动着警示:「不准浪费食物」。
妈妈来美小住的时候每天在小区走走,看见掉了满地的小苹果,就兜一个满怀回家。喜孜孜地洗洗切切做成苹果派,其实那些都是酸的掉牙的苹果。直到今天我才真正品出了那一个苹果派的滋味。